“要不要吃点什么?”我拿过了饮料单,装作认真地翻看起来。其实我不喜欢喝咖啡,即使是同事们津津乐道的蓝山咖啡,我也觉得太苦,甚至有股炒焦的味道。
“不要,我喝过柠檬汁了。”这一次我听清楚了,声音响了些,好像没有生气。我有点放心了。
“还是喝一点吧!你喜欢咖啡吗?”
我抬头看着她。乌黑的长发似乎已经打薄,收敛在耳际,柔顺自然,纹丝不乱。藏青色的职业装,蟹驳领的衬衣,一根细细的项链,围在白皙的脖颈上。没有浮躁和香艳,只有内敛和端庄。看着媛媛这身打扮,我突然想起了一个词:肃然起敬。是的,我现在就有这种感觉。
“一般吧,也不是特别喜欢。”媛媛一边看着杂志一边回答,恍若自言自语。
“那就喝一杯吧!喜欢什么牌子的?”说完,我立刻觉得自己有点俗气。
我应该微笑着这样问——“是喜欢爱丁堡?拿铁?还是卡布奇诺?”这样就可以给别人予选择的机会。万一徐媛媛报不出名称,岂不尴尬?
媛媛没有回答,但是眼光已经不再盯着杂志,而是远远地看着我手中的单子,似乎在思考一个名字。
“要不来杯情人的眼泪?竟然有这种叫法的,真是稀奇古怪!”我故作惊讶地说着,指着酒水单上的这几个字,装出津津乐道的样子看着媛媛。
媛媛冷静得没有一丝表情。
我突然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我怎么能点这种咖啡?平日在同事们面前嬉笑惯了,竟然没有好好考虑今天的主旨!今天是来约会,怎么能点情人的眼泪?太荒谬了!我赶忙翻过一页,胡乱找出另外一个品种。
“就点黑玫瑰吧!”徐媛媛终于说出了一个名称。
我仔细找了一遍,没有找到,可能漏看了,就叫来了服务员。服务员回答说有,是夏天的一种冰咖啡,现在刚换了秋冬的餐牌,没有登上去。
“你经常到这里来吗?”我小声地问道。
能够点出换季前的品种,看来媛媛是这里的常客。
“来过两次,高中同学聚会来的。”
徐媛媛合上杂志,轻轻放在桌子的左侧。我看见她精心修剪过的指甲,没有涂抹任何装饰,泛着肉色的光泽。
“噢?你是哪一年高中毕业的?”我抓住了话头,假装来了兴趣。
徐媛媛嫣然一笑,说:“你问这干嘛?查户口吗?”
我一愣,似乎有点道理。
“先生,请问您需要来点什么?”见我一直没有点餐,服务员小声地询问我。
“一杯橙汁。”我脱口而出,甚至没有细想。
“最近忙吗?”觉得有点冷场,我就轻轻问了一句。
“还好。”
“我最近忙死了,你知道市里的税收指标完不成,就会想着法子整我们,市局的专案总也办不完,晚上还要天天开会。”
我这是在表示歉意吗?还是在为明天的再次消失,寻找托辞?
“听说了。”
“你爸妈还好吧?”
“嗯,还好!”
没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了,我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掩盖口舌的愚笨。一阵低沉的音乐,开始缓缓响起,我听出是萨克斯管演奏的《月亮河》。也许咖啡店的主管看到了这对情侣显得如此平淡,而主动送上一份由衷的祝福?
两杯饮料,依次端了上来。徐媛媛前面放着一杯又苦又黑的咖啡,没有加糖。我的面前是一杯酸酸甜甜的橙汁,鲜艳明亮。
是不是喻示着以后的生活,如同各自面前的饮料,反差巨大,宿命难违?
总觉得看着太刺眼,我自作主张,把两个杯子调换了一下。
徐媛媛没有支声,茫然地看着窗外。
起风了,漫卷的沙尘扑上幕墙,发出嗦嗦的声响。刚才还精神抖擞一剪石楠,转眼间在围栏边簌簌发抖,仿佛瞬间枯黄。
我呷了一口黑玫瑰,一股苦涩的滋味,直入胸膛。
缠绵的音乐,在耳边反反复复响起,幽暗的灯光,似乎要把你拖入沉睡的境地。看着媛媛,心里没有一丝激越的念头,只是为了关注而注视,为了注视而侧目。问过身体了,问过工作了,问过父母的情况了,也问过最近的忙闲了,除了问什么时候可以走,好像已经没有任何问题可以再问了。
徐媛媛非常安静地坐着,似乎她的身体已经和铜枝铁艺的座椅牢牢地焊接在一起。偶尔嘬一小口橙汁,也显得波澜不惊,只是占用了几秒钟的暇隙,就立即恢复先前的淡定,身姿不移不摇,让你恍若隔梦。窗外的秋风冷冷地刮起,连挺拔的鹅掌楸也在掉叶,除了倦怠的心情,已经没有什么值得起落,就这样,一起看着窗外,看着行人带急的脚步,看着车流停停走走,其他的味道,似乎一无所有。
“再续一杯吧?”看着媛媛杯中的橙汁渐渐降浅,我讨好地征询她的意见。
“不用了。”媛媛客气地推辞,除了淡淡的语气,没有带起一丝惊扰。
“晚上一起吃饭吧!你喜欢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