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部旧机器了,还这么会折腾!”
大舅站直了身子,转身去屋里抬出一张藤椅,似乎这个话题已经把他折腾得很累人,他要好好思考怎么去应对。
“那长海叔怎么说?”桂芬姐有点着急地问。
“没听见结果。”
“你说啥?长海没表示?”
“看顾阿姨的样子,好像长海还没有回应。不过这个老太婆讲话一向三真七假,没个准数。”
“说不准是这个老太婆的馊主意!”
“我早就说过那个小女人早晚会把长海的钱挤干!嗨,照这样下去,长海老来无福喽!”
大舅说完,身子往后一仰,舒服地藤椅里伸了个懒腰。
“要真是提出了这个条件,真不知长海还图她个啥!”
院子里吹进了一股风,石榴树上的叶子一下子抖落了不少,一片片细长如柳叶般枯黄,在风中打着旋,不甘心地从枝头飘下,完成了这一季的生命。
我的心情随之一紧。原来还有这等事?长海叔怎么没透露一点口风?看他昨晚的神情,好像没啥心事,要有也是为了阿东的事情,想不到外表羸弱的顾老师,内心却是手段强硬,想起那天在小学门口,俩人谈笑风生,结伴而行的情景,我的心里掠过一丝不安,真怕长海叔爽直的脾气会一口答应,而丝毫未考虑随之而来的风险。
我开始有点坐立不安。
趁着舅妈蒸糕的功夫,我拐上江堤,让清爽的秋风梳理一下郁闷的心情。
今天恰逢小潮,江水退出很远,裸露的江滩象大地上的一块块伤疤,呈现出青灰色,肮脏的黄色,以及说不上来的难看的颜色。收割得齐刷刷的芦根,如一簇簇被野火炙烤过的灌木,只留下淤黑的残妆,在一个个积水的浅潭里隐现。几只瘦弱的鹳鸟,焦急地蹦跳游走,搜寻着空空如也的滩涂。放眼望去,远处还有大片没有收割的野生芦苇,枝梢白色的花伞早已被海风吹走,只剩下光秃秃的顶端,难看地伸向天空,而外围大片被风吹折的枝干,杂乱地倒向浑浊的江水,一幅晚秋的颓败景象。
又是一年春华秋实,生命在不经意间走过了一个轮回,而我和长海叔的这份感情,还要等待多少个轮回,才能修成正果?
希望,如迷途的知更鸟,已经无力展翅飞翔,只能望着远处浅浅的江水,思考冬季想去的方向。
走着走着,回过神一看,竟然到了长海叔的院子门口,心里不免叹息。这里就是磁极,而我就像一块流浪的磁铁,没有办法挣脱本能的吸引,只能一路向这里靠近。
一眼就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体态丰腴的顾阿姨和娇小庄重的顾红菱,站在厨房的门口,和长海叔说着什么。顾老师照例穿着厚厚的风衣,似乎这里就是南极,随时会有凛冽的寒风刮起,而顾阿姨今天却是神色很不自然,换下了满脸的招牌笑容,仿佛有什么事拂逆了她永远阳光的心态,微微有点烦躁。
长海叔正在听讲,脚边的盆子里放着几件衣服,手里拿着一双洗干净的袜子,似乎正准备去院子里晾晒。藏青色的袜身,上面两个耐克的构形标志被我一眼认出,正是我的袜子!我不想进门,正准备悄然离去,自信没有激起任何动静,但是三人还是齐刷刷地抬头,看见了我踟蹰的身影。
“哎呀,阿清!你从外婆家回来了?你外婆腿脚怎么样了?”一声热情的招呼,彻底打消了我要溜的想法,顾阿姨快步前来,院子里转眼充满了鲜活的空气。
“嗯,好多了,自己可以走走了,谢谢你,顾阿姨!”
“嘿呀,看你客气啥?这几天我也忙,没时间过去,正想等会儿过去陪她老太太唠叨几句哩!过来树下坐坐,红菱呀,快去泡茶!”
“嗯,这就去!”顾老师回了一声,马上去了长海叔的房间。
我知道,她是去找最好的茶叶,而那盒碧螺春,正是我送给长海叔的礼物。
挨着院子里的桂花树坐下,看着杯子里一缕缕沉底的叶片,正逐渐舒展腰身,展示出鲜活的嫩绿,一股淡淡的清香,慢慢沁入心脾,如一位老友诉说着平淡无奇的生活。我吹走几朵茶沫,呷了一口,瞥见长海叔从厨房的后门走出,不见了踪影。
顾阿姨移来一把椅子,坐在我的身边,抬头看着我,一丝忧虑,闪过她会说话的眼睛。
“阿清啊,阿姨几次想找你,一直不敢有这个心,今天听说你在你长海叔这里,就赶过来了,想和你讲几句话,你可别生气了。”
“啥事啊,顾阿姨你请说呀?”
“嗨,还不是我家雪生的事情!”顾阿姨说完,把头一扭,我看见了她瞬间微红的眼睛。
这是真心的痛苦,如一丝迷雾,立即笼罩在我的周围。虽说早已心中有数,却没有了先前内心自发的抵制,而是心静如水,感染了这委婉的氛围。
“阿清啊,顾阿姨年纪这么大了,不想老了学骗人,让人家背后戳脊梁骨去骂。我家雪生真的不是个坏人!就是他老婆太强势,还有她两个兄弟,厂子里的事情都是他们在把持。你别看雪生出门开奔驰,办公室装修得很气派,那都是圈子里的攀比,不这样显摆一下,你这个老板就会被同行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