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照你的话讲了,这小子还是不肯,非得要八万,还说争取后天也就是星期天回来一趟。”
“你答应了吗?”
话刚出口,就觉得自己有一点点傻。因为刚才清楚地听见,长海叔的最后一句话是——“爹”挂电话了!
心里感到一阵发酸。阿清啊,你又何必掺和进去……
长海叔泯了一口酒,夹了一块盐水莴笋,津津有味地大口咀嚼着,没有立即回答,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字句。
我闷头喝了口红酒,苦涩的滋味恰似我的心情,慢慢折磨我早已迟钝的味蕾。小院刹那间变得冷清,刚才掀起的一阵热闹仿佛成了一出幻景,被逐渐逼来的海风吹散。没有了“唰唰”作响的芦苇滩的阻挡,海风带着咸腥的味道扑面而来,甚至可以吹冷胸膛内火热的心。
似乎注意到了我的不悦,长海叔抬头看着我,挤出一个微笑,就像在逗一只猩猩:“宝啊,吃菜哩!”
“嗯。”我回了一句,没有去看长海叔的眼睛。我怕被他看出我内心的纠结,已经如屋檐下的蛛网,层层叠叠无法梳理。
“我没答应东东,真的!我只是答应再想想办法。宝啊,你想想,叔到时也不一定能想出办法,是不是?”长海叔已经清清楚楚看出了我的消沉,忙告诉我最后的答案。
心中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长海叔,你这样回答,分明就是答应了!难道你真的不忍心拒绝?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座殷实却即将失守的城堡,而我,只是它唯一的忠实守卫,正做着徒劳的抵抗。长海叔,你不用想就有办法,虽然此刻我垂首低眉,但我可以猜想到你明亮的目光后面,正极力隐藏你浓浓的父爱,等着那个叫东东的继子,过来挖掘。也许,你还会对我适度保密。
“嗯,这样也好。”
我鼓起勇气,称赞了一句。
长海叔又给我加了一点酒,这次我没有阻挡。酸楚已经占据了我的心海,就如冬天荒凉的芦苇滩,无奈地看着迁徙的燕鸥,振翅向南飞去。
长海叔声音很响地咀嚼着蹄髈末端的筋骨,闪现出原有的大开大合的脾气。但是天生不会找话题的他,在我一阵垂首思索造成的冷落氛围中,显得有点微微着急,不知该如何打破这即将凝成的坚冰。
“宝啊,是不是叔说错啦?换了你,你会怎样讲?”长海叔突然蹦出的这句话,使我心如止水,不再缠绵悱恻。
叔,我已经告诉你一千遍了,为何你还在问我答案?难道我刚才的辛苦劝说,你丝毫没有写入脑海?你如此宽容不想表达出一点压力,这只能说明,你早有了自己的打算,而不再选用我的结论。
“叔,我和你讲的差不多。不过,后天是星期天,银行关门取不出钱,你要给东东钱的话,明天就要准备好的。”
“嗨呀,你不提醒的话,我可真忘了。”长海叔一拍脑门,有点感叹自己的记性。
现在我已经不会嫉妒得心酸落泪。既然无力将东东从舞台上赶走,那就做一个沉默的观众,静等这一次演出缓缓谢幕。
“再喝一点,叔,红酒养胃。”我给长海叔又加了小半杯。
“嗯!”
一瓶红酒,伴随着各自隐隐约约的心事,晚餐终于结束。在我的一再坚持下,长海叔先去洗澡,我负责打扫厨房。没有吃掉多少菜,甚至连我喜欢的鲶鱼,也只吃掉了小半个身段。把碗筷洗净后,又彻底擦洗了锅台,这次没有上次那样闲适,只是觉得刚刚才有的家的感觉,似乎正在止步。上周站在这里抡着膀子炒菜的是顾老师,现在长海叔虚位以待的是东东。每一次难以抑制的激动,都没有得到期盼的响应,也许这就是漫漫征途,没有任何捷径。
抬头向外望去,一只灰鹭掠过树梢,在清淡的月光中划出一道浅浅的阴影,飞往海的方向。
“宝啊,放手让叔来搞吧,你去洗澡。”
洗完澡踱过卧室的走道,无意间抬头看了看大衣柜的顶部,上面竟然放着一箱红酒,心里纳闷好像前几天进进出出没见顶上有什么东西。看着包装实在气派,忍不住踮起脚尖看个仔细,原来是张裕92珍藏级干红,心里不免咯噔一下!刚才喝酒时瞥见了张裕的牌子,只是觉得磨砂瓶子很耐看,喝着却是一样酸涩的味道,没想到是顶级干红!记得上次在鲤鱼门杨老板请客喝的也是这种红酒,最后结账时耳边听到服务员的报价是每瓶428元,当时就觉得太贵太贵了,长海叔怎么会有整箱在家备着?难道果真是那个工会杨主席送的?也犯不着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呀?
又看见酒盒的边上露出另一个包装盒橙黄色的一角,于是伸手上去一摸一看,是两条熊猫香烟!这烟的价格我知道,每条1280元。
长海叔哪来这么奢侈的东西?上周在这间卧室过夜,分明没有这些东西,这肯定不是一般的请客送礼,而是一次志在必得的要事相托。我觉得心口在“砰砰”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