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过后,我从会议室走出,一眼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在我办公室门口。
长海叔!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长海叔每次来分局看我,事先都已经刻意打扮了一番,不光衬衫崭新,裤子笔挺,就连脚上的皮鞋,每次都已擦得锃亮,看上去又精神,又年轻,加上一脸和善的笑意,真的具有很强的杀伤力,这和裸着身吊了个皮肚兜泡在江水里,或者赤着膊,穿了条松垮得担心它马上会掉下来的大裤衩,肚脐下黑毛翻卷的乡下壮汉相比,简直是换了一个人。长海叔是在维护我的形象,我现在已经确信。
看到我从会议室出来,长海叔满脸微笑,远远地叫我:“阿清!”
“嗯,叔,你怎么来了?”
“嘿嘿,几天没见到你,有点想你了!”长海叔笑嘻嘻的一句话,说得我心头暖洋洋的。
“叔,我也怪想你的,只是这几天太忙,没过来看你。”说完,心里涌起一股涩涩的滋味,长海叔,我其实每天都在想你,没有因为工作繁忙而有丝毫的冷落,只是你是不是想我也如我这般热切?眼前又浮现出几天前伤心的一幕,长海叔和顾老师象两只蝴蝶,翩翩飞过夕阳映照的街头,而我只能无助地坐在远处的车里,目送着他们走远,内心充满了羡慕。
我一边给长海叔泡茶,一边问长海叔:“叔,你找我有事?”
长海叔,我希望你回答我根本没什么事,只是想看看我,仅此而已。
“嗯!”长海叔接过茶杯,一丝沉重在脸上闪过,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气氛突然有些偏冷。
长海叔似乎不想就此打开话题,而是在斟酌谈话是否有必要开始。天色逐渐变得灰暗,远处一辆大巴正巧打亮了车灯,象疲倦的眼神,拉上最后一批乘客,掉头回城。
我给长海叔递上两包中华烟。我不抽烟,但是我已经学会不再坚决推辞别人敬烟,我可以交给长海叔,现在抽屉里已经积攒有好几包了。
“这是干啥?”长海叔伸手推却,仿佛在提醒我不能假公济私。
“没事叔,是几个朋友给的,不是公家的,放心!”
收是收了,却不忍就此打开,长海叔还是点上了口袋里的香烟,喷出一口烟雾,扭头看着我,脸上恢复了笑容:“宝啊,叔想问你一件事。”
“嗯,叔,你说呀?”我屏住了呼吸。
“你说买辆小轿车得要多少钱?就一般的好啦,不要你那辆帕萨特,太贵!”
有点纳闷。长海叔怎么问这个问题?我还寻思会不会是打听三驾马车的事情,心头微微紧张了一番。
“一般的轿车?也就十万多块钱吧!再少就显得寒碜了,你要买车呀,叔?”我来了兴致,有点调皮地反问长海叔。
“宝啊,叔去买辆车干啥?叔又没驾照,又付不起油钱,买车当床睡呀?嘿嘿!”长海叔似乎被我逗乐了,开心地笑了出来。
“那谁要买车?是别人向你打听?”
“嗯,那个桑塔纳3000型的,要多少钱?”
“大概十一二万呗!不过这只是光车价钱,上好牌照可能要十四五万吧!”我很奇怪长海叔会打听这个车型,忽然间灵光一闪,长海叔想去开出租车!因为本市的出租车都是这个型号,于是我急急地问了一句:“叔,你想跑出租?”
“哪有的事!阿清啊,再便宜一点的,还有些啥车子?”长海叔眯缝着眼,似乎在揣度着什么。
“可能只有伊兰特了吧,也要十万块,上好牌十二万光景。叔,你老问这干啥?”我有点按耐不住了。
“想知道?宝啊,那你答应叔,别讲给你大舅晓得?”
“嗯,我不说,保证不说!”我着急地发着誓,就像一个小孩,等待着大人的奖赏。
“嗯,宝啊,我有过一个孩子,叫东东,你晓得吗?”
“知道,叔!”我嘴上应和着,心头却一惊!难道那个被生身父母领走的男孩,又回来缠上了长海叔?早上的疑惑不解,现在正变成现实答案,耳旁回响起那句慵懒的声音——长海叔是我干爹,我是东东——心里的担心如潮水漫过江堤,长海叔,你和东东夜夜通话不歇,难道是你要帮东东买车?
“东东考上了大学,毕业后留在了上海,算起来有三年多了,说是他老子还给他在浦东买了房子。前段时间东东打电话过来,说在上海没车实在不方便,还说谈了几个女朋友,都一样逼着他要买车,这个……”
果然如此!我按耐不住,急急地打断长海叔的话头:“那他自己买呀!还有,他爸不是很有钱吗?那就给买一辆呀!”说完觉得有点不妥,毕竟一起生活了靠十年,长海叔早把东东当做自己的儿子,但是东东不念亲情一走了之,已经没有感情可言。所以觉得话虽然说重了,却不想挽回。
“他爸前年去了非洲,去那个叫尼日利亚的地方承包工程,说是要到明年年底才能回国,他娘在扬州老家,家里也没什么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