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刚驶上大路,我就按耐不住给长海叔打电话。
“叔,是我!”
“阿清?你回去了?”长海叔马上就接通了,似乎手机一直攒在手心,没有让我长久地等待。
“嗯,刚从大舅家出来,我怕大舅跟出来看,就先把车开到水泥路,叔,你睡觉了吗?”
“没有哩,刚洗了头,擦了把脸,一直在等你电话哩!”
“叔,真的在等我电话?”我故意装出不信的语气,其实是长海叔这句暖心的话,我想再听一遍,甚至两遍。
“咋不是呢?宝啊,你要过来住吗?”
长海叔极富感染力的低语一声声传来,如充满慈爱的天籁之音,拂过干渴的荒野,而我,就是一棵行将枯萎的小树,巴望着浓云奔腾的天空,早日布施第一滴甘霖。我竭力捕捉着长海叔的每一个字节,悉数装入自己的心海,不愿遗漏一点点属于长海叔的气息。一股沐浴露幽幽的柠檬清香,又开始袅绕在我的鼻尖,眼前映现出长海叔湿漉漉的黑亮的短发,浓密的略显毛糙的胡子,还有出浴后微红的肌肤焕发出精神与魄力。身上热流涌动,心思已经飞出了车窗,爱上一个人了,还爱上了他的全部,一颦一笑,一嗔一喜,一句慵懒的问候,也是这样的动人,值得反复咀嚼,回味无穷。
“要的,叔,我大舅不知怎么回事,对我今晚过来起了疑心,我先把车开远点,等下我走过来,我怕车子被大舅瞅见了,又要瞎猜疑。”
我言辞笨拙地表达着刚才的担心,讲完后又觉得言之过重,怕长海叔从此有了顾虑,自己的意思实在是难于说清楚,心想干脆就别提了,急忙话锋一转安慰长海叔:“叔,没事的,我大舅喜欢唠叨,你知道他脾气,他只是怕我天黑走不惯夜路,怕我摔了,怕被狗咬了。”我又瞎说了一通,不知道长海叔什么反应,眼巴巴地等着,心有点慌。
“嘿呀,你大舅就当你是个小孩,我给他问个电话,他也从来都不告诉我,怕我这个乡下人在你边上降低你身份了,嘿嘿!这里干干净净的宅基,哪有什么野狗?”
长海叔果然没有在意,还被我后面的话吸引过去了,没有仔细度量前面的意思,我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叔,我去前面停好车,然后走过来,你等着。”
“别急,宝啊,叔去拿个手电过来接你,你在水泥路口么?”电话里传来拖着鞋子走路的踢踏声,长海叔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出发了。
“不用,叔,我把车开到村委会院子里去,那里有联防队值夜班,车子停那里放心。”
我心里琢磨把车停在路边也不是好主意,万一大舅起早上集市看见了,说不准会冲到长海叔家里来找我。
“嗯,那我去村委接你。”说完,长海叔就挂了电话。
今晚就住在长海叔家里,心中喷涌的激动难以言语,不知道刚才床上零乱的被子,长海叔有没有整理?
村委会就在两百米不到,亮着白色的日光灯,在夜色里非常显眼。我忽然意识到从这里去长海叔家不光很近,还可以绕过大舅的家门,大舅说啥也不会想到来这里瞅瞅,不免有点得意。
刚停好帕萨特,就看见一支手电光一晃一晃地照来,长海叔穿着长裤短袖,汲着拖鞋,三两步就走到了面前。先给值班的队员发了一圈烟,关照他们多带只眼睛照看一下汽车,领头的队长看来和长海叔很熟,死皮赖脸地要长海叔把半包烟留下,长海叔爽快地把烟盒往桌上一扔,二话不说拎起我的挎包就走了。
“叔,谢谢你来接我。”
长海叔走在前面,故意踢着拖鞋发出一点声响,这是农村人的规矩,是要惊走沿路的蛇虫毒物,我紧紧跟随在后面,看着长海叔壮实的身体在光晕中隐现,恨不得冲上前去,趴上他宽厚的肩膀,不再下来。
“谢啥,宝啊,你就是心眼好,和叔还讲啥规矩?”
远处大舅家的灯火倏然熄灭,整个村子恬静地入眠,只有零星的蛙鸣,伴我走向长海叔温馨的小屋。
院门“吱呀”一声在背后关上,我故意落在后面欣赏起了院子里的风景。火红的石榴在幽暗的月光下缀满黑色的果实,而桔子树现在只剩光秃的枝桠,诉说着丰产后的疲惫及枯槁,鸡窝里传来几声紧张的扑腾,而一只肥硕的白猫,如幽灵般窜上院墙,回过头警惕地审视我这个深夜来访的可疑人。
等堂屋和房间的灯光都亮堂了起来,我才磨磨蹭蹭地走了进去。长海叔取来一双拖鞋,吩咐我换上,还从房里取来了一条全新的粉红色的毛巾和一支牙刷。
“要洗个澡吗?”长海叔一边忙活,一边随意地问我。
我一愣,随即想起这里晚间的天气已经有点冷,凉飕飕的海风不停地从江口出来,乡下早已没有每天洗澡的必要。可是我不习惯就这样和着身子睡觉,就回答说:“要洗一下,叔,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