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长海叔放倒在床上,帮他脱下了鞋子,顺手扯过一条叠得方方正正的毛巾毯,盖住肚子。三舅看我放下蚊帐后,催我动身了。
这时长海叔醒了,咕噜了一句:“阿清,今晚陪叔吧,别走了。”
刹那间心“咚咚”地跳得厉害,我觉得自己晕了一下,不知道是惊喜还是幻觉,马上就对三舅说;“要不今晚我留下陪陪长海叔?”
“不要啦,你看他多脏,快回去,你大舅都等急了!”
我嘴上顺从,心底有点怨恨三舅。关掉房里的灯后,我退了出来,才到院子门口,突然想起要给长海叔倒杯水,怕他半夜酒醒后会口渴。我立即掉头回去,给他泡了一大茶缸的茶水,放在床头柜上。
现在房间里面就剩我和长海叔了。我实在不忍就这么离开,就撩开蚊帐再看一眼。长海叔紧闭双眼,发出轻微的鼾声,看着他方方正正的脸庞,浓密的胡子,一动一动的喉结;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惬意,睡着了。
回到大舅家,我兴致出奇地好,和几个舅舅斗酒,直到很晚,很晚……
昨晚酒喝得太多,早上醒来有点轻微的头疼。太阳已经老高了,外面静悄悄的。
走到井台上刷牙洗脸,顺便把双脚仔细冲洗了一遍。大舅妈从厨房出来,给我端来一盆玉米,说:“你长海叔一早就看你来了,还送来这么多桔子。”说完指指院子中间的石桌。
“长海叔?那咋不叫醒我呢?”脑海迅速浮现出昨晚醉酒的一幕,我有点疑惑长海叔怎么会起身那么早。
石桌中央放着一大盆桔子,枝梢上还带着几片新鲜的叶子。桔子颜色金黄,长相圆整,个个饱满,肯定是他家树上生的,昨晚没仔细看,想不到长得这么好。装桔子的果盘,是浅口的红色镂空塑料圆盆,和昨晚在长海叔屋里看见的那只一模一样。
“他还进房坐了一会儿,你睡得真死,一直都在呼噜,他不让叫醒你。”
看着长海叔自家种的桔子,倍感亲切。我决定不吃玉米了,长海叔的桔子肯定比外面买的好吃。
“后来长海叔去哪里了?”
“去海滩了,说是让你醒了去海滩找他。”
长海叔让我去海滩找他!我马上浮现出芦苇丛中,他穿着皮兜伏着身子下网的样子。我觉得一刻都不能耽搁了,随手抓起两只桔子,向外婆问候了一句,就急急向海滩奔去。
我知道长海叔在哪里,一步都不会走错。我一路小跑,快活地踢着石子,仿佛自己回到了十五岁。
拐进芦苇丛中的时候,没有看见长海叔的影子。潮水有点高,我不得不挽起了裤腿,走进去上百米,还是没有找着。潮水一波波地涌来,开始涨潮了。我后悔穿了条长裤,就折回地势稍高一点的沙丘,把长裤脱了,擎在手上,踩着水道向里挪去。
远远的,终于看见了长海叔的人影,还是裸着身子,穿了那件皮兜,他一直在向我这边张望,远远地就叫我:“阿清,水高,脚下踩稳了,当心摔着!”
“放心,叔!”我加快了脚步,趟着水,来到他跟前。
小乌篷船就停在不远处,船板上堆着一大捆细眼的丝网。我把衣服放下,看看自己身上只穿了一条弹力三角裤,就这样半裸着站在长海叔面前,觉得怪怪的。
“想不到阿清身板这么好,像个运动员哩!”长海叔上下瞄了我几眼,赞许地说。
“你才好呢,叔,你取笑我了。”虽然我嘴上谦虚着,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对于我的身材,我一直很自信,这是我常年踢足球的缘故,浑身肌肉长得像模像样的,也可以算个猛男,当然不能和长海叔比,长海叔比我壮实多了,浑身充满中年男子的成熟气概,孔武有力。
“昨晚为难你了,我酒量不行的,老是被你二舅灌醉。”
“哪有的事,你没醉,好得很。”我打着圆场。
长海叔直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我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看他身上怪异的服装。皮兜像是新的,一根细绳套住脖颈,向下敞口很大,整个胸口都露在外面。肩膀上两块板结的肌肉向上隆起,遮盖了粗壮的锁骨。胸肌是那么饱满,以致于胸口的凹槽陷下去很深,一圈细毛围着黝黑的乳晕,在心口与零星的胸毛汇合,延伸到皮兜里面。我尽量显得自然,不敢多看,移开了目光。
长海叔兴致勃勃地唠叨起这么多年一直很想念我,尤其是东东被他父母带走后,越发想死我了。东东毕竟不是他的亲骨血,走的时候都没有哭一声,反倒是他象死了一回。他知道我大学毕业后就当了干部,几次想过来看我,都被我几个舅舅劝阻住,只能经常托他们给我捎点土特产。
“阿清,说真的,我一直把你当做儿子哩!”
我觉得鼻子酸酸的。我无法想象从小爱我至深的长海叔这么多年是怎样克制自己的,现在隐约记起在我上高中和读大学时,经常收到乡下送来的东西,但是老妈从来不告诉我是谁送的。我知道老妈的心态。她认为我是个有学问的人,将来仕途无量,不必再和这些乡下农民有过多的牵连,也怕我会因为感恩而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