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两人继续站着吸烟,现在都是那个男人在说话,一边说一边做着手势,长海叔一直在听,没有插话。烟快要吸到烟嘴的时候,那个男人把烟屁股往地上一扔,然后伸手拉长海叔上车,长海叔连连摆手往后退,那个男人态度很坚决,扯住长海叔的胳膊不放,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长海叔一手拿着装有钱的信封,另一只手一直在挣脱或是躲闪。如此坚持了几个回合,那个男人似乎生气了,松开抓着长海叔胳膊的手,用手指戳着长海叔,那态势就像是在训话。长海叔好像是在笑着赔不是,然后,我看见那个胖嘟嘟的男人又上前拉扯住长海叔的胳膊。这一次,长海叔没有坚持,跟着上了车。车子就在原地掉了个头,疾驰而去。
我努力分辨了一下,是辆尼桑风度,车牌的最后两个数字,都是“1”。
好奇怪的一幕!
刚才在电话里,长海叔吞吞吐吐地讲是在等一位老朋友,可那个胖胖的男人看上去应该是个生活富裕,养尊处优的成功人士,他们似乎不在同一个社会层面上。还有,长海叔不想去,但是那个人非要他去,他们是去干什么啊?
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放心不下。
干脆就不睡了,我下楼去了办公室。
下午一上班就接到市局的紧急通知:各分局的正副职领导下午四点集中去市局参加紧急会议,不得缺席!我一看时间,还有一小时就要出发,看来下午的工作计划全被打乱了,我心里一阵苦笑,做了个小官,时间安排上还真是由不得自己。
快到市局的路上,老妈打来电话,提醒我下班后必须立即回家。我心里很不情愿,我真的不想去见那个徐媛媛。我硬着头皮解释说市局有个会议,不知什么时候结束。老妈毫无商量余地地说:“会议结束就回来。”然后把电话一挂。
看来这次我是真的躲不过去了。
市局的紧急会议确实有很重要的题材。最近本地海关在商品出口的例行查验过程中发现本地一些服装及面料企业,与国外及港台地区的中间商或最终买家互相勾结,沆瀣一气,将一些本来非常廉价的服装或面料虚报单价,甚至超出市场行情三至五倍的价格报关出口,回笼外汇后,骗取国家16%-17%的出口退税补贴。更有一些成衣厂家甚至大肆收购市场上的残次品或尾货,冒充品牌服装报关出口赚取惊人的高额利润。市局因此将打击这股骗税浪潮当做四季度的主要工作来抓,详细布置了工作要点及相应对策。
第一次参加这种高层预案会议,我听得非常仔细,一直紧张地做着笔记,唯恐遗漏一丝相关讯息。以前无忧无虑的小公务员生活,现在不再清闲,我觉得自己俨然已经是四分局的家长,立志在这场专项斗争中,不能输给兄弟单位。裤兜里调至“震动”的手机好几次发出颤动,我都不敢掏出看看来电显示。
快六点了,会议终于结束。市局办公室招呼大伙留下,稍后在市局的餐厅用晚餐。大家扎成堆抽烟的抽烟,聊天的聊天,还有几个过来祝贺我荣升。我一边和大家打着招呼,一边掏出手机,老妈又来电了。
“阿清,会议刚结束?”
“嗯,才结束了五分钟。”
“那你直接过来,我和你爸已经先去了,你直接到鲤鱼门,618包厢,旺角厅,你快过来吧!”
“妈,局里留饭,晚上还要讨论什么的,你看今天恐怕不合适……”我做着最后的挣扎,指望同为干部出身的老妈,会体谅我为官的艰难。
“我问过严局了,晚上没有安排内容。你快点过来,我和你爸都快到了,记住,618包厢,旺角厅!”老妈不依不饶。
磨磨蹭蹭了几分钟,我只得和大家告假。大伙们热情挽留,无奈家命难违,只能动身出发,去鲤鱼门。
车刚驶出不久,就觉得裤兜里的手机在震动,掏出一看,5277,长海叔来电话。这才想起似乎很长时间没见长海叔了,就忙不迭地接通了。
“叔,是我!”
“阿清?是阿清吗?你下班了吗?”长海叔着急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早下班了,都快六点半了。”我突然想起下午那辆黑色尼桑风度和接长海叔离开的胖嘟嘟的男人,心里一直有点纳闷长海叔去了哪里,就随口问:“叔,你在哪里?”
“我,我,哦,我在外面吃饭,我偷偷出来打电话的。”长海叔语气还是有点急,周围声音很乱,很嘈杂。
我整个懵了,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语无伦次地问:“叔,你在哪里?你从哪里逃出来了?”我的眼前瞬间闪现出很多可怕的场景:长海叔被黑社会绑架了,那个胖子就是黑社会老大;长海叔被人追着打了,现在刚跑出来;长海叔被人敲诈,上了别人的圈套……猛然间身后汽车喇叭声响成一片,刚才绿灯了,我的帕萨特占着路口不走,现在又跳成黄灯了,后面的车辆在向我集体抗议。我手忙脚乱地打了个转向,车头一扭往右猛拐,一下子又占住了非机动车道。我的反常操作立即引起了路面交警的注意,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哪有我这样明目张胆违章的?即刻尖利的哨音急促地响起,两个交警同时从十字路口向我冲来,挥舞着手臂示意我停车。我完全乱了方寸,把手机往副驾驶座上一扔,虽然隐约听见长海叔在话筒里面的“喂,喂!”的招呼声,还是无暇顾及,踩着油门,在众目睽睽之下极度紧张地驾驶着车子冲出了车流,就像一位夺命逃逸的肇事者,慌忙驶入就近一座大厦门口的停车场,立即抓起了电话就喊:“叔,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