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茵茵自始至终没有和我讲几句话,可我知道她一直在非常专注地听我和严局聊天。在我支走象蜜蜂一样围着茵茵瞎转的王健以后,茵茵自然担当起了倒水添茶的任务。她密切观察着我和严局喝茶的速度,几乎是每喝两口,就加一次水,每次都恰如其分,滴水不漏,然后坐到角落的沙发上,坐姿端正,装作翻看几本资料,似乎工作专注得不会浪费一点时间。我心里有点惋惜,多好的女孩,可惜追错了方向,我不免有点担心日后怎么去回绝人家的爱意,恐怕会伤透她的一片痴心。
用过简单午餐,严局一行起身告辞。在我送客的时候,茵茵故意落在后面,似乎在等我向她道一声最起码的问候。严局一副军人作风,蹬蹬蹬三两步就下了楼,我觉得机会来了,就低声向茵茵问道:“嗨,昨晚的短信是你发的吗?”
“不是,你瞎讲!”茵茵脸色即刻绯红,从侧面看去,活脱一朵盛开的茶梅。
“呵呵,我查过了,是你的短号。”我盯着看,不依不饶。
“知道还问!”茵茵一扭头,快步冲下楼梯。
“可你干嘛不——”——下面“接电话”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一个人影猛地窜入我和茵茵的中间,双脚眼花缭乱地点着楼梯,速度快得就像善跳《大河之舞》的爱尔兰踢踏舞星,在我惊讶地注视下,飞也似地抢到茵茵的身边,双手微托作扶持状,嘴里大惊小怪地责备说:“小心,这楼梯摔过好几个人了。”
是王健,不知从哪扇门里跑出来的!
茵茵似乎也被吓了一跳,脚步立刻放慢了速度,转头说:“你以为我是小孩啊?放心啦,王股长!”
自以为得到了称赞,王健非常得意,卖力地走到了茵茵的前面,边走边转过身来,眼睛关爱地注视着茵茵的脚步,似乎茵茵马上就会身子一歪踉跄倒地,他好随时扑救。
虽说这明摆着是在大胆示爱,但我觉得过于做作,不忍再看下去。
看看离上班还有半个多小时,就去楼上的宿舍打个盹。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但不是很整齐。舒服地倒在床上,软软的一床被子,散发出阳光的味道。眼睛一闭,就想起了长海叔,决定打个电话给他。
一阵彩铃传来:“你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就像喝着一口,冰冷的水,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流下一滴,滚烫的泪……”最近的移动公司怎么啦?是不是管理乐库的小姐失恋了,老是播放这些极度伤感的歌曲?
没有接听。
我有点纳闷,继续重拨,这次变成了张学友/汤宝如的《相思风雨中》:“难解百般愁相知爱意浓/情海变苍茫痴心遇冷风/分飞各天涯他朝可会相逢/萧萧风声凄泣暴雨中……”
话筒里传来长海叔急匆匆的声音:“喂,阿清,喂—”
我立即回话:“叔,是我,叔,你在哪里呢?”
“我,我在镇上,宝啊,你饭吃了吗?”长海叔的声音似乎有点支吾,被极度细心的我捕捉到了。
“吃过了,你呢?”
“早吃过了,你忙吗?”
“不忙,在休息,叔,你在镇上哪里啊?在干嘛呢?”
“我,我刚从市场出来,在等一个朋友,有点事。”
“喔?等一个朋友?啥事啊?”
我来了兴趣,好像没有听说过长海叔有过朋友,不知道他的这个朋友是谁?人就是这样,喜欢把自己所爱的人当做自己的私有财产,不管关于对方的哪个方面,都想去弄清楚,然后提出自以为是的意见和建议。
“没有,是个老朋友,没什么事的,宝啊,你歇着,等你下班叔就给你送西瓜过来,啊?”长海叔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正在这时,我的左耳,和贴着右耳的手机里面,传来一声汽车的高音喇叭,非常尖利,同时响起,同时息声。我心中一颤,难道长海叔就在分局门口的马路上?我一个腾身而起,拨开临街的窗帘向下望去。果然,离分局百米左右的路边,长海叔穿着和上午完全相同的装束,一手拿着手机,在和我通话。
“宝啊,你咋不说话?”长海叔扭头向分局的办公大楼方向望了一下,似乎我正要从里面走出来。
“叔,我在听呢!那你忙吧,叔,我挂了!”
“好嘞,宝啊,再歇会儿,啊?别累坏了啊?叔挂了。”长海叔挂了电话,把手机放进裤兜,然后掉转头继续向公路的方向张望。
我看见你了,长海叔,可你到底在等谁呢?
我一点都没有了倦意,趴在窗帘后面,痴痴地看着。
没到一分钟时间,一辆黑色的轿车从远处驶来,稳稳地停在长海叔身边。长海叔迎上前去,车门随即打开,走下一个中等身材,体型富态又几乎谢顶的中老年男人,身上穿的是一条长及膝盖的亮棕色风衣,裤子近乎是黑色,脚上却是一双白色的皮鞋,非常醒目。
胖嘟嘟的男人很热乎地拍了两下长海叔的肩膀,长海叔迎着他笑着说着什么。胖嘟嘟的男人忙不迭地伸手从风衣内侧的胸袋掏出一盒红色的香烟,递给长海叔一支,长海叔给他点烟,然后双方连续吸了几口,讲着话。然后那个男人又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长海叔,长海叔接了,从信封里向外掏,是一叠红色的百元钞票,长海叔数了一下。从数钱的动作来看,好像有十五或十六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