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接着说呀!”老爸看出老妈又在卖关子,有点气恼。
“你急什么,又不是你去相亲!”老妈挖苦了老爸一句,话音有一点点得意:“见面以后没说什么事,长海和那女的没讲上几句话,都是两个老女人在瞎聊。”
“长海对那个女的中意吗?”
“也没表什么态,只是人家递给他烟的时候,他客气说自己不会。真是的,会抽烟怕啥?那个死掉的不光是老烟鬼,还是个酒鬼!长海有哪点不如人家?回来后我嫂子抠了长海几句,说要是成事了,他还得赶忙戒烟哪!看你们这些个男人,外头打扮得中规中矩得很,其实呀,都是绣花枕头一包草,装得一本正经!”
“就你们女人喜欢损人。我要是长海啊,不光要当着大家的面抽烟,还要猛抽,省得以后烦人。”
“长海才不像你呢,你看人家多老实。”老妈毕竟是袒护长海叔的,觉得话题有点偏,就继续说上了:“回头我嫂子问他感觉怎么样,他也没说好坏,只是讲人家不一定看得上他,先听听人家意见再定吧。”
“傻瓜。”老爸总结了一句,一口把酒喝干,开始吃饭。
我一字不漏地听完整个过程,心里苦涩得不是滋味。嘴里咀嚼的鳗鱼干变得又硬又咸,还有点苦,而且塞牙,一点不好吃。我没有喝完杯里剩余的红酒,就敷衍了事对老妈表示吃饱了,躲进了卧室。
躺在床上,心里酸得有点想哭。没想到长海叔不甘寂寞,在谈婚论嫁。怎么会这样?梦回千百度的终极偶像,即将化作稍纵即逝的过眼烟云,我觉得整个世界摇摇欲坠,万念俱灰。自从发现自己无可挽回的同性倾向后,我一直艰难地在世俗间蜿蜒游走,不敢袒露自己哪怕最微弱的心声,我也数度试图找寻,最终总是失望而归。长海叔的出现拨开了我混沌萎靡的世界,让我沐浴到明媚的阳光。多好的长海叔啊!强壮,憨厚,朴实,仁爱,举手投足细细数来都是优点,完美得没有任何瑕疵,简直就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可是转眼一切都将烟消云散,生活重归平淡如初,我觉得我就像一个挣扎于苦海的囚徒,历经极度自虐的苦修,今日终于望见超度的彼岸,却最终发现所谓乐土只是一帘春梦!
我很快就会失去长海叔了!他会有新的老婆,还有女儿。他会把爱全部倾注在她们身上,不会有任何保留。我的所有希望都将付诸东流,只有躲在一边羡慕得心痛!我仿佛看见了他家小院开始热闹非凡,鸡飞狗叫花红果绿,一家人和谐地进进出出,每次迎眸时的莞尔一笑,都是那样的意味深长;而我,逐渐沦为一个尴尬的访客,心虚地坐在院子的角落,不停地看着手表,拿捏着起身告辞的恰到时刻。
但是我又能要求长海叔怎么样?他是条正值中年的汉子,他应该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归宿,他已经尝尽人间疾苦,难道还要孤独地度完余生?脑海中倏然响起了一句歌词“有一种爱叫做放手”,想想竟然有点对号入座,是的,如果我真的在乎他,就应该祝福他,为他高兴。我应该表现得兴高采烈,竭力撺掇长海叔早日组建新的家庭,像逢年过节的狗儿一样兴奋得跑前跑后地为他张罗,直到把他送入喜庆的婚房,然后虔诚地站在星空下,为他祈祷幸福。
但是,我做不到。
虽然尝试找出一千种聊以自慰的理由,可依然无法忽视心底传来的隐隐伤痛。幸福如同周而复始的季风,这一次又逐渐离我远去,我只是受邀彩排了壮观的序幕,而无缘成为真正的主角。或许,本来就是我在一厢情愿。
就着昏暗的台灯,我掏出了松脂球,注视着沦为雕塑的螃蛴。娇小羸弱的生命静静地卧在凝脂中央,散发出幽幽的光泽——我的这段感情,就像这个美丽的生灵,既然注定没有终老的希望,却又何必降临凡尘?
一直在恍恍惚惚中冥想,手机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原本懒懒地不想去接,终究还是扫视了一眼屏幕,一组号码赫然跃入眼帘。
5277,长海叔。
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不错,是长海叔的电话。我猛地接通了。
“阿清,喂,是阿清吗?”长海叔的声音很低沉。
“是我,叔,怎么想到给我来电话?”
“惦记你了呗,宝啊,你晚饭吃了吗?”长海叔低沉的嗓音很有韵味,我觉得他的周围很安静。
“早就吃过了,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你呢,叔?”
电话里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然后是清脆的咀嚼声,长海叔有点口齿不清:“嗯,没有,刚才没吃晚饭,现在有点饿,在吃你买的饼干,嗯,真好吃。”
“这饼干是进口的,你看看商标。”我不忘提醒一句,怕长海叔忽视了我精挑细选的良苦用心。
“是哩,这么好的东西,叔见也没见过。刚才隔壁玉珍过来看到了向我要,我没舍得给,我晓得这东西顶贵的。宝啊,你对叔咋这么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