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严局就是象征正统的檵木,而我就是代表另类的杜鹃?
突然之间双方无话可谈,也就只能忍受这份略显敌意的难堪。严局清了清嗓子,几番想找话题继续,又几番放弃。我瘫坐在沙发里,一脸心灰意冷,木然的表情喻示着现在我丝毫不会被任何真情所感染。
似乎听见“嗡嗡”的声音,瞥见严局掏出了手机,然后是“嗯,嗯”地接着电话。说些什么没去注意,只觉得自己的手心满是湿漉漉的汗水。我端坐不动,仿佛一头受伤的猎鹰,刚被折断了翅膀,只能绝望地伏在岩石上。
感觉口袋里的电话在震动。我聚拢自己的注意力,确信是有电话进来。肯定又是老妈不死心我的回绝,想再次与我沟通。当下决定不去看也不去接听,接听了就不容易挂断。响了四十几秒,不再震动了,看来老妈放弃了。用眼角的余光望望严局,严局表情凝重,一边听电话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看来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相当重要。
我必须扛住这场批斗,为了我,也为了长海叔。仔细想想,没有什么把柄值得担心。信心开始一点点积聚,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去解释说服?对了,我可以说一切都是猜测甚至是恶意诽谤,我可以当面对质,请摆出证据,我不会回避。我很清楚,只有奋勇抵抗,才是唯一出路。
一直盼着严局来分局看我,就像马儿思念伯乐一般,可是今天却盼望他早早回去。这份煎熬实在过于沉重,我已筋疲力尽,还能支撑多久显得底气不足。不过看来严局肯定有要事必须处理,电话听了这么久还一脸严肃,或许电话一挂就会直接出发。
再熬过十分钟罢了。心里这么想,就提了提精神。
忽然觉得口袋里的手机又在震动。我可以确信是老妈的来电,这是她的风格,连续追击,直到找出你的藏身之地。我不会接听,当然不会!今天事情发生太多,我不会自寻没趣。我看了看桌上的办公电话,担心如果办公电话随之不停地响起,我该怎么办?当着严局的面,我不可能把电线拔了。我有点犹豫不决。
心里似乎在暗自数数,差不多四十几秒的光景,手机重新安静了下来。然后觉察到严局这边有了动静,看见他站起身,开始整理桌上的笔记。
“小李?”猛听见严局在问我。
“嗯?”我愣了一下,然后急忙应答,并站起身来。
没想到严局重新坐了下来,还点了根烟。我有点不知所措,干脆走上前去,给他的茶杯加水。
严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股青烟从鼻腔里笔直地喷出。看来他觉得思想工作还不到火候,有待深入。我走回沙发,重新坐了下来。
“小李啊,工作和家庭密不可分,虽说在工作上你算是业务好手,这点在局里一致公认,可在生活上你也要注意影响啊!你还年轻,事业才刚刚走上快车道,有你这等基础的年轻干部是凤毛麟角,你自己不珍惜,谁又会珍惜你?”说完,加了一小段停顿,然后继续:“再说这个社会吧,你说它很小有时却很大,你说它很大有时却又很小,生活空间就在这里,万一周遭流言蜚语不断,你怎么去领导别人工作?”
我心里“咯噔”一下。是的,我也算是领导,应该比别人经受更多的考验。可我也是一个人,我就不能有一丁点的自由空间?我琢磨严局这句话的含义,是不是蕴含这种味道:如果我真的是个同志,我就不配做领导,以免影响到这支队伍的纯洁?
内心突然窜起强烈的抵触情绪:我比那些四处包养情妇的贪官污吏要正派的多!虽然他们的性取向是正统的,是喜欢女人的,但他们才是真正的变态,为了满足自己荒淫无耻的性欲,肆无忌惮的挥霍人民的血汗,他们的性爱观才是扭曲的,他们的本性才是肮脏的!我慢慢抬起头,看见一羽信鸽在窗前掠过,那么洁白无瑕,那么波澜不惊,如我和长海叔之间的感情,在江滩边那不事张扬的小院里,一个阅读,一个拾掇,菜是田里的几把雪里红,酒是缸里的自酿香粳糯,起水了,网三两斤鱼虾,退潮了,挖七八截芦根,拣来十几段枯枝,点起红彤彤的火苗,同样一缕炊烟,融入平静的村野,哪里会去侵扰,怎么会有妨害?
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力,也应该有自己的生存空间。我不要太多,我只要一点点而已,就一点点感情,我也满意。为何这种颠沛流离般的追逐,依然会招致整个社会的清剿?我感到自己犹如跌落咸海,灌满了一肚子苦水,却在胃里长久盘踞,反反复复地折磨意志,直至彻底腐蚀,把肚子烂穿。
“在想什么?”严局冷不防一句问话,把我从思考中唤醒。
“没有什么,严局,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关心。”我突然冒出一句官话,连自己也多少觉得有点吃惊,然后干脆顺势说了下去:“我知道,在工作中我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也一直是你在亲自教诲,这点我始终不会忘记,也谢谢你提拔我做了领导,我也深知肩上担子的重量,从来不敢掉以轻心。这次发生的事情确实责任在我,如果组织上要做出处理,我也接受,不会为自己的错误辩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