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今天我想和你谈谈其他的事情。我想听听你的真话。你可以不回答,但是希望你不要说假话。”严局说完,眼睛看着别处,顺便嘬了一口热茶。
其他事情!什么事情?傻瓜都能听出严局的弦外之音,气氛陡然凝重,心里不免一颤。
“你谈恋爱了吗?有对象吗?”
严局幽幽地问道,让我一阵云里雾里。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我在谈恋爱吗?目前是有两个女孩在追我,我却躲得远远的。对徐媛媛我已经言辞拒绝,对黄茵茵没有一点热度,也没有成功的可能。问题是我根本不想谈恋爱,这场游戏也就没有了开始的理由。
“没有。”我轻声作了否定。
“你今年二十六岁了吧,为什么还不考虑终生大事?”严局紧接着问道,眼睛从镜片后面瞄着我。
刹那间我感到一阵慌乱,双手不自在地虚握着,最后不得不捂住了桌上自己那只冰冷的茶杯。
“现在暂时不考虑,你看最近工作上事情也很多,也没有多少时间。或者以后会逐步考虑考虑。”
我苍白无力地解释着,犹如一只被彻底驯服的老虎,在戏台上挥舞早已被剪去利勾的爪子,还故意吼了几声,以此蒙骗满场的瞎子,试图挽回一点面子。
“以后再考虑?“
“嗯。”
“听说黄茵茵对你有意思?”
“这个,好像是吧。”
我局促地回答说,甚至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
“你看不上她?”
“没有,不是的。”
“那是为什么?”
严局又嘬了一口水。你渴了吗,严局?还是你心里和我一样忐忑不定?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严局,我知道问题的答案,但是不能写在考卷上面。
我端坐一旁,沉默不语。
“那个长海叔到底是你什么人?我查过,你们之间没有亲戚关系。”
一个惊雷在我头顶炸响!这个魂牵梦绕的形象现在却成了这次拷问中我最不想听到的词语,我惊讶得几乎不能呼吸!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查这个东西?我脸色绯红,语无伦次地解释说:“没有,我从小在他家长大,他一直是我的叔,乡下的叔。”
“听说你一直住在他家?”严局的问话变得孔武有力,如一把春犁,重重的耕开我那片堆满枯叶,苔藓,爬藤,和厚实淤泥的领地。
“没有,只是星期六来不及回家了,才住过一两次。我一般住在大舅家。”我已经乱了方寸,只能信口胡诌。
“听说他还住在分局,不止住了一次?”
“你这么大的年纪,不习惯一个人住?”
……
问题如潮水一个接着一个,我不知道如何应付,甚至来不及点头摇头。脑子里一片混沌,根本无法抵抗,就像一只在暴风里被死死拽住的风筝,没有逃走的希望。
忽然一切重归寂静,严局径直走向饮水机,给茶杯加满了开水,然后重回坐席。我这才发现,我紧张得无法动弹,结论已没有疑问。
“小李,我在部队整整呆了二十年,从战士一路做到团长,我看见过很多奇奇怪怪的现象。那时部队里没有女兵,时间爱你久了战士就会和战士好上,男的和男的睡一个被窝,晚上摸摸弄弄,甚至还模仿男女做些出格的事情,出格的性行为,这些都有发生过。可绝大部分退伍后娶妻生子,这种现象就会断根。只有极少数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甚至走上绝路,这就是无。你要明白,这个社会永远不可能接纳这种病态,男婚女嫁是人的天性本能,如果这一点都做不到,到头不就既害了父母家庭,又害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没有,严局,没有这回事的。”
我听见自己还在徒劳的辩白。我不想脱光衣服,在大庭广众下被彻底解剖。但是自尊早已离我而去,一切无法挽回。唯一值得坚持的就是死不承认,否则我还有何脸面在领导和同事面前走过?
“小李,你和你长海叔的一些事情我已经知道。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三番五次把他留宿在分局,也不注意注意影响!还有,你们之间的那些动作,嗨,我听说了都不敢相信,也说不出口!”严局低声说完,把头往后一扭,仿佛不想再见到坐在他面前的我。
天降暴雨,洪水决堤。什么都不用再说,除了一张形同摆设的脸皮,我已没有任何遮羞的东西。
低头黯然不语,四周充斥着撺掇我坦白的空气。我看着脚尖上几滴风干的泥浆,那是早上从顾红菱家匆忙走脱时踩进水潭里溅起的污渍,很奇怪一向酷爱整洁的我竟然没有注意。屋里很静很静,除了严局闷头抽烟的声音,仿佛置身于一片空旷沉寂的山野,连时间也停止了摆动。忽然想起春天曾去江西参观过一个檵木花园,成千上万棵沧桑遒劲的白花檵木在生态园里竞相绽放,首尾呼应,一望无际,枝条透过粗糙的树皮紧紧融合在一起,看是一棵树,却是一道墙,彼此认可,彼此接纳,而同为千年树龄的杜鹃,即使生长在檵木阵的中心,即使枝蔓与檵木多有相触,叶脉却无法贯通,终究形孤影只,落落寡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