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回来。”说完,我立即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在办公桌上。
老妈的来电紧跟着响起,我没有接听。十分钟后,老爸来了电话,连续三次,我看清号码,任凭手机在桌子上震动,却没有理会。
窗外寒风呼啸,路上行人稀少。
终于,我成了一个没有家的人。
总预感会有一些事情即将发生。在陪李宏吃过简单的工作餐之后,我百无聊懒地坐在座椅上,看着窗外疾走的云层,静静地等待。生活就像一艘突然失去动力的渡船,漫无目的地随风漂移,不知道会在哪一个码头靠岸。
站起,又坐下,打开抽屉,瞥见底层一本黄色塑料封面笔记。里面记录的是平日随手写成的诗句,或雅兴喷涌之时,或伤感欲绝之际。就这么记着记着,竟然也有了几十篇的文字。后来很久没有再继续,因为长海叔突然出现,如烈火焚尽曾经羁绊的茅草,我没有必要再去垦荒,面对贫瘠幻想丰腴。现在的心境却有点似曾熟悉,禁不住翻开扉页,第一首短诗标注为《失乐园》——
我觉得
自己象块软木
沉不下去
又浮得分外痛苦
我象一缕隔年的陈香
在世俗的风中飘荡
为不必要的痛苦而痛苦
和不值得的忧伤而忧伤
耳边蔓延着破琴上的老歌
满眼飘落着候鸟无力的翅膀
为什么我累年的辛苦耕种
收成依然是瘪谷半仓
纪念册上的身影啊
一个个离我远去
同时带走了
我精心编织的情网
为什么流星雨早已在天际消失
却没有带走我一丝希冀
为什么旅人蕉已经盛极凋零
却依然没有
我相思树萌芽的消息
我决定放弃追逐
毅然离开风尘沦落
就算是所有昙花为我竞放
我也不再欢呼迎唱
读完后看看落笔时间,已经快一年光景,掐指一算,当时还没见到长海叔,不免一声苦笑。想想自己曾经执着的对同爱的向往,那种迷茫,那种失落和极度伤感,不知道当初怎么熬过了这分分秒秒的折磨?可是,有了长海叔又怎样?这半年多的点点滴滴,如温泉逐渐在溶洞沉积,看不见月光只是一潭死水,看见了月光依然无法飞泄。
不过,听说过滴水可以穿石,也就有了一点点希望。
猛听见办公室大门被“呼”的一声打开,严局一脸严肃,径直走了进来。我慌忙合上记录本,站起身迎上前去。
“在看啥东西?”严局往沙发上一坐,伸手解开脖颈里一条薄薄的羊毛围巾。
“哦,没有什么,是以前的工作笔记。”我嘴里搪塞着,手忙脚乱地给严局沏茶。
“是该多看看先前的资料,这对自己帮助很大,不要办一件扔一件。”严局依然是一副长辈的口吻。
“知道。”我爽快地应承说。
等我把茶水端上,严局冲着半开的门说:“把门关了,我想和你谈谈话。”
知道会有这一刻的到来。先前早有准备,心里反而一点不乱。我走上前去,在把门关上的那一刻,看见黄茵茵穿着一件紫色的羽绒大衣,远远地站在走廊尽头,旁边是满脸堆笑的王健,殷情地伸出手臂,摆出一个邀请进屋的姿势。
“要不要叫黄茵茵过来?”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嘴里向严局征询。或许不希望黄茵茵和王健独处,油然生出一股护花的天性。
“不必了。”严局淡淡的拒绝。
端正姿势坐在严局的对面,摊开真正的工作笔记,恍若即将接受一场审判。
“案卷怎么会掉?真的就缺了几张?你把经过详细说说,不要遮遮掩掩。”严局从包里掏出笔记本,戴上老花眼镜,锐利的目光从镜片后向我直直地射来。
我开始从头说起。这是第几次复述这个迷雾重重的故事了?如一部老电影被迫一次次重放,放映员已经麻木不仁。我背书般流利地汇报事情的经过,眼睛却不敢看严局,尤其是当不得不提到“长海叔”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尽量一笔带过,装作很随意地看着茶杯中逐渐沉底的茶叶,仿佛他只是个偶然远远路过的道听途说者,不可能提供实质性的线索,自然不必加以研究。不过,我实在无法回避只能把长海叔提及五次以上,似乎连听众也有了点耳熟的味道,最起码逐步加深了印象。直到最终,在开始详细介绍顾红菱的时候,介绍她冷峻的性格和无理的态度,心头的压力才略感放松。
严局一直没有插话。他知道陈述案情是我的强项,一般情况下仔细听完后很难发现我会有重大遗漏。
“李宏那边怎么说?”在有重点的做了简单记录后,严局合上本子,嗓音略显沙哑地问道。
“上午李科长已经详细了解过整个过程。他的意思是案卷还是由他们接管,具体遗漏的材料由他们出面想办法去补做。”我镇定地回答说。现在汇报结束,怎么处理听从发落,心里反而感到轻松了些。
严局正襟危坐,微闭着眼睛,似乎在作着艰难的思考。走廊里一片寂静,大家都知道局领导在楼上坐镇,一个个噤若寒蝉,小心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