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目瞪口呆的注视中,长海叔脸色酱红,猛的上前拉住我的手掌,把我捏得生疼,嘴里恨恨地说道:“找个垃圾女人也比你强!阿清,走,没啥了不起,要是坐牢,叔陪你去!”
脚步踉跄地跨出院子,只觉头顶一凉,用手一摸,一滩薄薄的鸟屎,正中靶心。
踉踉跄跄地跟在长海叔后面,看着他愤怒的肩膀很不自然地上下颤动。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保持着神秘莫测的微笑,笔直地注视着眼前几米的方向,似乎那里就是目的地,就是永不修改的坐标。没有人注意我,注意到前面走得飞快的长海叔。
事情变化得太快,我甚至无法做出判断。突然觉得心里很虚,仿佛自己纵火烧掉了整座山林。如此激烈的争吵,针锋相对,不留余地,还是让我始料不及。一直以来都渴望长海叔离开顾红菱,离开这个让我反感而让别的男人趋之若鹜的女人,为此我总结她的一桩桩阴谋诡计,怕重重迷雾蒙住长海叔没有抵抗力的眼睛。我渴望看见他们彼此冷淡彼此猜疑,渴望他们心生罅隙早日远离,还设想过最理想的结局,就是寄希望会大吵一场,然后各奔东西。现在一切遂愿,如此凶猛的火力,不是一两场细雨可以扑灭。都已过了不惑的年纪,决然不会轻易接受调解,回想顾红菱声嘶力竭的吼叫,这可能是她有史以来最高的嗓门,怎么可能不留下深刻的印记?
可是我丝毫高兴不起来。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完成一次路演,我又不合时宜地夹在中央,似乎手法阴暗还有点挑拨离间。我希望的结果是置身事外,远观他们彼此厌烦,厌烦一方的自私自利,厌烦一方的平淡无趣,相处无味,彼此不再融合。我想看见的裂痕,如水面上解开缆绳的浮船,无声地荡离空落落的泥岸,而不是声音很响的撕裂,如突如其来的摧毁,伴随巨大的伤痛,在追忆中反复将我怨恨。
只得急急地尾随长海叔,踩过一个个积雪融化形成的水潭。前面就是分局,看见熟悉的身影进进出出。长海叔突然站定,却没有回头。我猜测他在等我,就抢先把声音送过去:“叔!”
“阿清,不早了,你去上班吧。”长海叔掏出一支烟,点上,然后逼出一股笔直的烟雾。
“叔,要不上楼去坐坐?”
我低头看着被雪水微微渗湿的鞋帮,假装怕冷搓起手掌。从小就知道,大人自有他的威严,自有他不愿示人的一面。虽说长海叔和我就如江滩上的窝鱼和跳虾,跌来滚去腻在一起,可今天的争吵让他乱了心筋,之所以一路背对着我,是不想让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不了不了!宝啊,你早饭都没吃,要不就去市场门口吃碗面条?”长海叔还在客气邀请,我却听出话里没带多少热情。
“来不及了,叔,你看同事们都上班,。等下吃几块饼干就行。”
“那叔先回去?”
“嗯,叔,等会儿通电话。”
没有习惯性的挥手甚至拥抱,我扭头疾走。或许留下一点余地,比充分表露更加意味深长。没有听见背后传来踩雪的“吱吱”声,但我不会回头,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来到办公室,又将抽屉认真翻找了几遍,然后是书柜,文件夹,甚至一堆十几天前的报纸。我简直怀疑自己是否得了强迫症,非要从收拾整齐的办公桌里找出那几页纸。确信不可能再有,即刻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罩住了胸口。
我该怎么办?
思考再三,决定向严局汇报。
打通了电话,向严局介绍了整个事件的过程。电话那头一直沉默不语,有几次我都疑惑电话是不是已经断线,而故意作出一丝探询。把一些重要的情节说过两遍之后,我屏声静气,等待领导的裁决。
“小李,那个长海就是上次我见到的那位?”严局的语气听不出一点感情因素。
很奇怪第一句是问这个问题。我艰难的回忆,终于想起调来江圩的第一天早上,严局亲自护送而长海叔跟着大舅妈来迎接,可能就是那一次照面,严局却记忆在心。
“是的,是我的远房表舅。”
说完,我立即主动介绍了长海叔和顾红菱可能成全的婚姻,即使早上的一幕仍历历在目,几乎可以断定这段姻缘已经就此止步,我还是要细细开讲,稍稍渲染一下长海叔具有一个正常中年男人应有的情欲。作为一个同志,最担心自己没有掩饰好的心态被别人发觉,尤其是转悠在自己心仪的单身汉身边的时候,常常心虚地怀疑别人是否已经察觉到了这个秘密,所以会主动强调男女私情,以对方的极端正常举止来证明自己也没什么异样。
“我看你们关系不错。”严局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个当然,我就是他从小抱大的。”我赶忙解释。
等了很久很久,终于传来严局低沉的声音:“小李,你有没有怀疑过顾红菱和长海接近,她最终的目的是为了靠近你?听你刚才的介绍,顾红菱应该是在三驾马车出事后才和长海好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