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意加上了“无意中”三个字,为的是支起一把楼梯,让屋顶上的人保存一点脸面顺水推舟慢慢下来。
“第二,我已经答应全力帮顾雪生,如果因为材料遗失我受到批评,我肯定会被调离专案组,老顾也就失去了一个肯帮他说话的人。再说接替我的人肯定会知道事情的原委,如果出于同事之间的深厚交情,给老顾来一点小小的报复,这种反作用就相当吓人了!”
说完,自感谈话丝丝入扣,轻重缓急已和盘托出。现在球已踢到顾红菱的脚下,就看她怎么自我解围。
沉默,依然是沉默。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哪里去了?还骂长海叔是条疯狗,长海叔,你能相信顾红菱说了这句话么?唉,很可惜你没有亲耳听见!这种女人你还爱她?你还问寒问暖,还卖力讨好?我对你真心实意,你却拒之千里,她对你视若敝履,你却情深不已!难道你和她还想生个孩子?帮帮忙吧!十里乡村闲言碎语还少吗,你想爆条猛料?
思绪翻飞,一泻千里。
顾红菱整了整袖口,语气坚定地说道:“阿清,你帮我哥说话,我心里感激!这里我再次谢谢你!今天你过来,我昨晚就猜到了,只是我再次重申一遍,我没拿你的材料!我昨晚和长海也说过了,我根本就没拿什么东西。我也没什么东西可以交出来。如果你就是为这件事过来兴师问罪,我想这就是我的态度,明确的态度。”
怎么会这样?顾红菱阿顾红菱,你非要把别人踩在脚下才有快意?你如此顽固不化,难道你的心是陨石做的?
突然,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顾阿姨急匆匆地闯了进来,眼色扑棱扑棱地不住在我们两个脸上扫过,情绪激动得气喘吁吁。稳了稳气息,两眼紧盯住顾红菱,开口问道:“红菱,老姐听见了,阿清真的是好心啊!这种好孩子现在哪里还找到见啊!你拿了什么就还给他,啊?”
顾红菱摊开双手,耸了耸肩,满脸无辜地说:“我没拿啊!他也说不出我拿了什么,我也根本没拿他什么,叫我拿什么还给他?”
我心里痛骂一句:我当然不能明说少了哪几份材料,目前这属于机密,只是你心里早已清清楚楚!
顾阿姨满脸通红,依然盯着顾红菱不放:“红菱,老姐晓得你在帮雪生,虽说阿猫阿狗也不咬一窝生,可你也不能害了阿清!你看阿清一路上肯帮忙,你要是真拿了,你让阿清怎么回局里交代啊!红菱,听阿姐的话,你就拿出来,阿姐包你没事!”
“拿什么拿?叫你早上别来你偏要来!不就几根草头吗,犯得着走一趟?你也进来插嘴了?别洗了别洗了,你给我回去!”
没想到这个小女人竟然有这股疯劲!我情绪激动,声音很大地质问她:“顾老师,我问你,前天上午你去没去过长海叔屋里?”
“去过,又怎样?”顾红菱同样声音很大地回答,竟然微微抬起下巴,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态,简直令人作呕。
“你看没看见沙发上我的公文包?”
“没注意!”
“那你为什么骗长海叔说你没去过他屋里?我在村口碰见你的,你慌慌张张从他家里出来,你干了什么呀这样子急急忙忙走人?”
顾红菱猛地站起身,伸出食指点着我,怒气冲冲地说:“李学清,我警告你,我的事情你管不着!你少来这一套!别以为你是公安局长,你只是税务分局,还是副的!我和长海的关系不关你的事!”
我怒发冲冠,“呼”地站起身来,被吓傻了的顾阿姨忙把我按住。我刚要发火痛斥一顿,只听背后传来一句炸雷般的声音:“死堂客,你还要脸不要脸!”
长海叔,风风火火三两步就窜进了屋里。
“你说啥?你说啥?你再说一句?乡下人,你说这话尅你断子绝孙!”顾红菱满脸通红,象头发飙的母狮,恶狠狠地盯着长海叔,满嘴的唾沫星子在一柱穿过门楣的阳光下四溅开去。
顾阿姨气急败坏,双手在胸前翻飞:“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自家人都说出这种作孽话!长海,别说了!少说几句不会折寿!哪里听见过这样子难听的罚咒的?好日子都不想过了都?”
顾红菱突然语气一软,手背擦着眼眶,呜呜咽咽地大哭起来:“还想过好日子,拿什么去过好日子?阿姐你听我说,昨天半夜银行里的秀琴实在忍不住打我电话,说这个死人存折上总共只有十二万六,他昨天竟然领走了十二万!人家劝他少领一点,银行里现金不够付,他非要领光,说要去救东东的命。这个垃圾儿子有什么好,值得你一次次为他卖命?你现在身无分文,又没有劳保,还想和我过日子?我看你只配去找个外地垃圾女人!想跟我过,谈也别想谈!”
长海叔握紧拳头,鼻子大口大口地出气,胸膛的剧烈起伏使得厚实的肩膀向上一扬一扬的,如汹涌的海啸,冲击着死守的围堤。我第一次看见长海叔生气是什么样子。我以为他只会笑,嘿嘿的笑,充满爱意的笑,或者沉默,在内心自我解脱一次次煎熬。现在看见了,是逼人的威严与凶狠,指节也在咯咯作响,如呼啦啦的战棋,在风中猎猎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