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啊,吃饭!”
长海叔拾起桌上的筷子,送到我的手边。我略作停顿,接过了。就这样两个人闷头扒饭,就像在进行深刻的忆苦思甜。见我不吃菜,长海叔夹起一块咖喱鸡腿肉,递过来要放入我的碗中,我端着碗往旁边一躲,长海叔一愣,只得塞进自己的嘴里。
“宝啊,叔也是没有办法哩,你就别烦心喽!”
“叔,你有很多办法!我提醒过你,只要她承认去过你的屋子,十有八九就是她拿了。你可以坐下来和她慢慢谈,告诉她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告诉她如果她拿出来,就是帮了我,同样也是帮了顾雪生,因为我早就答应会帮顾雪生说话;如果不拿出来,就是毁了我,也就没人去帮顾雪生了,你要她仔细想清楚了。”我清了清喉咙口的饭粒,继续说道,“你还要向她讲明,案卷里所有材料都有复印件的,就算她不拿出来,复印件同样有效,同样可以说事。”
说完,自己也觉得脸红。当初确实想到把单据复印几份,可是一朝托大,竟然忽略没做!再说复印件可以作为证据,实在太掩耳盗铃,就是最后两个字“说事”,本想说“证明违法”,只是话到嘴边打了个咯愣,觉得还是委婉一点才随口改过来的。不过这么一席话又哪里经得起推敲?象顾红菱这么老于世故的女人,岂是一番道理就会感动涕零?到头来还不如给她施以重压:我是你的男人,你是选择我,还是选择你哥哥?你只能有一个选择!
可是,长海叔会为了我而做得这么斩钉截铁吗?会以婚姻的前景要挟顾红菱让步吗?
“我刚开始问她,她还不承认去过我家里哩!”冷不丁长海叔冒出这么一句话。
“噢?她竟然不承认去过?那你怎么说的,叔?”我听得有点冒汗。
“我唬她了!我说我看见屋子里外都有她的鞋印,雪地上青砖上,很清楚的,就是她脚上穿的那双皮鞋。她后头才承认了。”
如释重负。长海叔本来就是绝顶聪明之人,他只是被施了障眼法才时有糊涂。东东,顾红菱,一个个都是魔术师,催眠他,蛊惑他,逼他就范,而我却鞭长莫及,只能干着急。
“这个女人一口咬定说没拿,死活不承认。嗨,我也拿她没办法。”长海叔叹了口气,把饭碗放在桌上。
我细想,长海叔把一碗饭吃干净,前后只夹了两筷菜,不免于心不忍,说:“算了,叔,还是别说了,说来说去说不出名堂,明天我再想想办法。”
“嗨呀,你看这事情搞的!原本叫你帮忙就是麻烦了,谁想到会出这种事?宝啊,市局领导知道了会不会对你有影响?”长海叔声音干涩地问道。
怎么会轻易过得了这一关!如果追究下来,批评,检查,革职,调离……真没把握会走到哪一步。只是看着长海叔担忧的目光,如何舍得让他跟着受罪?就轻描淡写应付他:“没事,叔,有备份资料应该没事。”
“没事就好。”长海叔如释重负。
我胡乱把饭吃完,看着长海叔收拾碗筷。黑鱼汤根本就没动,米饭才吃了一小半,找来牙签,一根根折断,心里一团乱麻。
窗外静了风,雪却大了许多。这是一场真正的大雪,气势磅礴,铺天盖地,要把黑乎乎的世界埋葬。
长海叔洗净了盘子,擦干双手在沙发上坐定,对我一笑,说:“宝啊,今晚叔就住这里,不回去喽!”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盯着长海叔傻看。
“嘿嘿,看啥?”长海叔起身拿了根牙签,在嘴里鼓捣着,眼睛却笑眯眯地看着我。
“那你没带换洗衣服?”我傻傻地冒出一句,话音因为激动而有点走样。
“天寒地冻,哪里用得着每天换衣服?叔今早回去刚换过裤头袜子,放心,叔不会弄脏你床铺哩。”
“谁嫌你脏了?”心里高兴,嘴上却毫不示弱。
长海叔一脸调侃,站起身拿到电视遥控器,拨到了电视剧频道。荧屏上一个女人在溪流边梳头,看着水中的倒影,顾盼自怜,没想到树后一个长相威武的汉子在含情脉脉地偷看。长海叔坐了下来,神色舒缓了许多。
简直难以置信!连续两晚,长海叔都在分局陪我过夜!如果昨晚是我执意相求,是长海叔考虑再三才勉强留下的,那么今晚呢?我确信没有婉转暗示,更没有费力争取,长海叔却主动留宿,是大雪封路行走艰难?还是见我孤苦伶仃,不忍就此抽身告辞?林林总总可能性太多,我有点捉摸不透。
勉强陪长海叔看了会电视,我就提议洗脸烫脚。即将迈进温暖的被窝,何必流连冰冷的沙发?听到卫生间里传出断断续续的水声,只觉得远离的幸福正隐隐袭来。
可是不行!今夜我不能造次!我必须管住自己的手脚,从心神,到举止,我必须固守城池,否则昨夜辛苦积攒的功德尽失!我已经改过自新了,跟以前不同了,我必须尊重长海叔,尊重他的生活,尊重他的感受,不能挖空心思再去尝试,否则形象残缺,又得从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