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我来!”我拉上手刹,跳下车,绕过车头打开长海叔一侧的车门,帮长海叔把椅背后倒,“叔,你躺下。”
长海叔舒舒服服地躺倒,两只脚伸直,长长地吁了口气。我忙走回上车坐好,眼角扫过东东老娘站的方位。老女人依旧站在屋角没有挪步,看我像个卖力的马仔一般蹿来窜去。
按了两下喇叭,算是打了招呼,车子驶出小区。天色阴暗,沿路的香樟树在寒风中竟然落叶缤纷,难道城里的树木就是不如农村里头来得茁壮?
“还有五万块哩?藏起来了?”车子驶出一个街区,长海叔略显沙哑的问话传来。
“嗯,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出来藏在车里了。叔,你给再多他家也不会感谢你,把你当猴耍!我看他们一家人都是吸血鬼,死不要脸。”想想就来气,我口气尖锐地讥讽了一句。
“嗨,你护着叔又是干啥?叔也是尽到义务,总不能眼看着娘俩走绝境啊!”长海叔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心力憔悴,体力难以为继。
竟然还要责怪我!长海叔,你是坏了脑还是瞎了眼?难道你为没有倾囊相助而后悔了?难道我的拳拳相护之举显得多此一举了?就算一个子不给,他老娘也会想方设法保全儿子,你真以为他家会有灭顶之灾?
心里有点来气,嘴里立刻辩解说:“叔,你都看到了东东家里的摆设,墙上贴的脚下铺的屋里摆的,样样都是真金白银,我看找遍江圩还没有哪个人家这么阔气。就说客厅里那套沙发,我仔细掂了掂份量看了看纹理,你猜猜看?是正宗红木!如果真缺钱,就随便去哪个典当行抵押一下,少说也能换个四五万块钱救急。叔,你干嘛急吼吼送钱来?老太婆几句好话你心就软了,人家是过河不湿鞋,你却掉在河里差点淹死!”
说完,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静等长海叔回话,等了很久,却没见什么反应。
扭头看去,长海叔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额头拧着一个结,没有解开。
算了,不爱搭理就不说了。窗外车水马龙,正赶上下班高峰。车子缓慢爬行,一点一点往前拱,走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冲出重围。
孤独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望着远处迷迷蒙蒙的村野,在冬日阴冷的黄昏里,披着残雪的屋顶畏畏缩缩地隐现,没有了往日的诗情画意,只有与寒风且战且退的斗争,直面而无法回避。树木脱净斑斓的衣衫,枯叶如褴褛的战旗,在厮杀中纷纷倒地,而铁塔上倏然惊飞的一群鹩哥,是慌张的信使,大声预言着流年不利。
长海叔沉沉睡去,手指交叉握在胸前。车里安静如旧,如行驶在苍凉的荒野。长海叔,我愿和你,朝朝夕夕永不分离,可你却渐行渐远,如一颗难以预测的彗星,拖着深不可测的轨迹,消失在飘渺的苍穹。你今天与曾经聊以慰藉的继子决裂,我知道你遭受了沉重的打击,可我炽热的心门,一直坚持为你开启,你为何总是在远处流连,让我苦不堪言?
再次看看身边熟悉的身躯,黑黑的胡渣如野草肆虐,眉宇间的英气荡然无存,原本硬朗的汉子,今天却虚弱得如同经历了一场大病。心痛油然而生,别担心,叔,最起码你还有我,今生我无怨无悔,矢志不渝。耳边恍若响起了张学友深情的歌声:“你知道吗,爱你并不容易,还需要很多勇气……你相信吗,这一生遇见你,是上辈子我欠你的……也许轮回里早已注定,今生就该我还给你,一颗心在风雨里飘来飘去,都是为你……一路上有你,苦一点也愿意,就算这辈子注定要和你分离……一路上有你,痛一点也愿意,就算是只能在梦里拥抱你……”
悲凉的吟唱如诉如泣,如潮水,把曾经绚丽的心海掩埋。长海叔,为何最终,我俩也注定会分离?想到这个可以预见的结尾,誓言瞬间变得苍白无力。
忽然感觉到放在仪表盘上的手机在有力地震动。肯定是老妈的电话,我已经脱离管制太久,如断了线的风筝让她不安。不想去接,可手机在拼命跳跃。打开翻盖看看来电号码,感觉很陌生,就轻声接通了电话。
“喂,是李局吗?”声音似曾熟悉,我却一时想不起来。
“是的,请问哪位?”
“李局啊,我是经侦科李宏,在忙么?”声音很严肃,不像寒暄,似乎有什么公干。
“哦,是李科啊,不忙不忙,请讲。”我提了提精神,加大了音量。
“李局啊,我想问个问题,那个三驾马车的案卷,你在交给我之前有仔细核对过文件吗?我的意思是有没有部分材料还没有放入卷宗,但是在案卷的索引上已经标明了有这些内容?”
“什么放入卷宗?怎么啦?”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电话那头却没有动静,似乎李宏在老道地等待我整理思路。
“材料都放进去了,我这边没有了。”我缓过神,忙回答了一句,然后又想了想,三驾马车的案卷在分局已经仔仔细细审核过几次,索引和内容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