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我慵懒地喊了一声。昨晚很乖,今早有资格适当放开。
“诶—”长海叔立刻高声回应,脚步也飘然而至。
“叔,你咋起这么早?”我翻身坐起,眼睛大大咧咧地看着长海叔。
长海叔已经刮过胡子,腮帮青青,头顶的黑发硬硬地挺立着,沧桑的额头细纹舒展,一脸精神。
“你看看都几点了?都快七点半啦!叔起床都过六点半了。”长海叔嘿嘿笑着,撩起被角,在床沿上坐下。不能多看,我收回了目光。
“七点半了?叔你咋不叫醒我?”
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心里一阵忙乱。七点半了,已经是上班时间,每周一八点都有例会,我睡过头了。竖起耳朵,果然听见楼下征管科两个女人惯有的大嗓门正彼此呼应,互诉昨夜大雪之奇观。
“嘿嘿,你昨晚咋睡的觉?前半夜身子发抖,还嘤嘤的说梦话,哭鼻子,后半夜才静下来,就踏实了一会儿,哪里舍得叫醒你哩!”
“什么?叔你尽瞎编!我说啥梦话了?”
我心里一惊,没想到还有这等故事!故作严肃地向长海叔看去,长海叔脸上笑容荡漾,白亮的牙齿在憨厚的嘴唇里闪现,不像在说谎。
“瞎编啥?你自己说过的话咋就忘了?嘿嘿,叔就是不告诉你!”
“叔,你就告诉我呗!我到底说了些啥?叔,你要是不讲,我今天就上不好班呐!”
“奇怪了,这跟上班有啥关系哩?又不是讲了工作上的事情,对了,是咋讲的?是叫泄密?没泄密怕个啥?”
长海叔故作诡异的神态让我忍俊不住。看来软磨硬泡都难以得手,还是过会儿再说,等他放松警惕,再一击而破。
可是我昨晚的梦话到底说了什么?是幡然醒悟浪子回头向长海叔作动情忏悔?还是慷慨陈词一往无前,誓言此生宁死不屈?
心里揣测不断,却没法找到答案。
“不讲就不讲,就是讲了也不想听了。”我还是割舍不下,就假装生气,耍起了无赖的腔调,想激一激长海叔。
“嘿嘿,又上心啦?宝啊,叔就要瞒你一回,看你今天过不过得下去。”长海叔不肯让步,甚至带有一点点炫耀。
我决定不再说话,以沉默表示抗议。
利索地穿好衣服,紧闭着嘴巴去了盥洗间。眼角的余光不停地扫向长海叔,长海叔一直盯着我的动作,满脸的笑容隐含一丝胜利后的得意。
肯定出了洋相,否则长海叔早就挑明了。真是不争气,睡梦里还透露自己的秘密。我暗暗骂自己。
坐到餐桌前,见桌上放着两杯豆浆,两根油条,一大碟苜蓿摊面衣,两块黄裳豆沙糕,两块桂花松籽糕,还有一小碗香醋。刚才闻到的味道源头在此。我胃口大开,抓起油条蘸了蘸香醋,一大口咬下,舌头下的唾液激射而出,零星飞溅到了桌子上。
“好吃么?”长海叔喝了一口豆浆,舔了舔嘴唇,忙关切地问我。
我点了点头。长海叔,如果你不告诉我,我不会再说话了。
“来,黄裳糕要趁热!这家糕团店还是苏州的分号,上百年的手艺了,每天都卖光,刚才还排队呢!”说完,长海叔抬头盯着我,仿佛在仔细分析我的唇纹。
我又点了点头,夹起一块黄裳糕,一口咬下去,鼓鼓囊囊的豆沙馅“啪嗒”一声喷到了手掌上。
“慢点吃,急啥!”长海叔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我。
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一点不着急,刚才只是千载难逢的意外而已。
“尝尝这面衣,嘿嘿,宝啊,你猜猜哪里来的?你肯定猜不到。”
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这么傻,连说的梦话都猜不到,怎么可能猜到这家家户户都会做的纯手工面食?
“是你大舅妈早上刚做的,没想到吧!”长海叔得意地说道,掏出一支烟,“嗒”地一声点燃了。
我脑袋“嗡”的一下,神色骤然紧张,嘴巴憋住了呼吸,牙齿停止了咀嚼,惊讶地看着长海叔。
“叔下楼去买早点,刚好你大舅妈拎了饭盒到楼梯口,给你送早点来了。我说嫂子你幸亏碰见我,不用爬这六层楼,要不把你累死哩!嘿嘿,宝啊,你说巧不巧?”
我无言以对,黯然心揪。巧啊巧,真是巧,为什么所有巧事都让我撞上?长海叔啊长海叔,你为何不早走哪怕一分钟,好错过与大舅妈的邂逅?你知道吗,现在家里人是不愿看见我俩在一起,而不是先前的感激你来照顾我!满以为昨夜天遂人愿,躲在分局置身事外,长海叔雪夜留宿又鬼神不知,即使大舅心怀疑虑起早去长海叔家查探,也难觅不利于我的蛛丝马迹。现在倒好,精心隐藏了一夜却在早上被抓个正着,大舅这会儿肯定得到了消息,或许已通过电波焦急地向老妈作了汇报。
浅浅地咬了一口苜蓿皮子,又干又粘,难以下咽。
“不好吃么?”看我忽然减慢了进食,长海叔关切地问道。
我点了点头。
“太干就喝豆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