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听见“哐啷”一声从门外传来,长海叔摔倒了?我飞身扑向门外,顺着便道猛跑过去。果然,长海叔正从地上站起,手电和饭盒甩到了路边的雪堆上。
“叔,怎么啦?”我扶住长海叔,急切地问道。
“嘿嘿,脚下滑了。”
赶忙捡起手电,光束照向前方,前路一片漆黑,如恐怖的坟场,掩埋了所有的生命迹象。
“叔,你别走了,就住下吧,叔!”我实在无法割舍,作出最后的挽留。
“没事没事,宝啊,你回去吧!嘿嘿,刚才踩到人行道的边了,没看清。”
“叔,你真的别走了,好不好?你这样走我真的不放心,叔,你别走了!”
一声声地恳求,如撕心裂肺的哀号,在黑夜里久久回荡。
“没啥事,叔乡下人一个,走惯夜路,瞎担心啥?”长海叔笑呵呵地看着我,我只看见一个雪人,巍峨地矗立在我面前。
“叔,你就别走了!叔,你实在要走,就等我一下,我去关一下门,我这就送你回去。叔,等我一下……”
没管长海叔回答,我抓起手电回头就跑,跑进办公楼,快速向六楼飞奔。长海叔,我一定要送你,就算破镜无法重圆,今夜也要送你回去。你一路辛苦为我送饭,我怎可让你独自行走危途?今天已经有太多痛楚,我不想再承受你的任何变故,就算明日被横眉冷对,千夫所指,今夜我也决意抗争到底——我一定要送你!
回到黑漆漆的宿舍,把开关全部关上,仔细锁好门,立即飞奔而下。如果长海叔不留我,今夜必须赶回,也乐意这次长征,即使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如鬼魅般在风雪间行走,我也愿意。
跑到大厅,猛然间感觉一个人影就站在面前,吓得毛骨悚然,手电一照,长海叔,咧着嘴,满脸洋溢着招牌式的笑容。
“叔,你怎么站在这里?吓死我了!”
“吓啥?叔不走了,今晚就住下哩!”
“真的,叔?”
“还有假的!嘿嘿!”
嘴里气喘吁吁,心里却高兴得差点喊出声来。拍去身上的雪花,扶着长海叔再走一遍楼梯,这次照亮长海叔脚步的是我,连搀扶也带有了一点责任。
还好热水器里存满了烫水。给长海叔找来崭新的毛巾牙刷,简单梳洗过后就躺到床上。翻开被窝,见长海叔没有脱掉长袖内衣内裤,我也留住没再脱光。往熟悉的身子边挤了挤,闻到了一股熟悉的体味。长海叔伸出手,照例帮我仔细掖好被角。我试探地抬了抬脖子,一只有力的臂膀,即刻枕在我的脑后,温暖如初。
回来了,一个差点被刺穿的梦,又回来了。
“宝啊,早点睡吧!看你眼皮都肿了,快半夜了,静静心,睡吧。”
“嗯,叔,睡吧。”
我轻轻翻过身,蜷曲膝盖,把后背留给了长海叔。长海叔靠了过来,两个历经风雪冰冻的身躯紧紧贴住,相偎取暖,没留一丝空隙。
今晚要把一切抹去。我是长海叔的宝,是他心底唯一疼爱的人。拥有这些已经足够,不必奢求过多,否则一切都会失去,我必须知难而退。我要让长海叔另眼相看,我原本就很听话,不会一意孤行,不会再惹麻烦,以降低众人对我历来熠熠生辉的评判。昨夜以致先前的某些行为,只是我与生俱来的淘气,是我童心未泯对大人的依恋,而不是让人目瞪口呆的同性之爱。
所以今夜,我要回归正常状态,就这样安静地躺在长海叔身边,像个胸怀城府的大人,冷静安详,举止得体,连微笑也要注意分寸,言语不罗嗦,手脚不乱动,以表现自己极高的品质。从今往后,我要引以为戒,努力改变自己,让一切尽快成为过去,让大家尽快忘却记忆,一切回归正体,往事何必再提?
昏昏沉沉睡去,依稀听到熟悉的鸟鸣。抬头看,知更鸟在枝头雀跃,向我扑闪着翅膀,指向前方。还是那片熟悉的树林,藤萝枝蔓密密麻麻,犹如天网罩住所有的阳光。一阵水声,把我带到小溪旁,而腾跃的溪水,竟然是血红的颜色!
怎么会这样?我手脚并用攀上山岩,一路向前,只见源头的泉眼里,浸没着一颗撕碎的心。
“这是谁的?”我疑惑地自言自语。
蓦然发现,自己的胸膛里,空空如也。
”
“ 闻到一股浓浓的醋味,我睁开了眼睛。
明亮的日光透过窗纱罩在床上,玻璃上凝结了厚厚的一层水珠,倏然汇聚成一小股向下流淌。长海叔照例不在身边,却听见了客厅里传来间或的脚步声,还有哼着小曲的声音。心里感到一阵坦然,伴随着没有压力的快乐,很纯很纯的快乐。长海叔又在客厅忙乎,看来心情很高兴,丝毫没有受到昨日的影响,不由感到如释重负。
感到浑身酸痛,才发觉竟然蜷缩着睡了一晚。细细回想,坚忍住咆哮的欲望,以修补感情的创伤,以最强烈的暗示,让自己整夜保持了一种封闭的姿势,我做到了,确实做到了!昼夜轮回,时间重复回归,如果昨夜举止失态,继续强人所难或许会惹得长海叔不快,那么我又将以何种难堪的心态,面对醒来后的这个早晨?舒展了一下筋骨,信心在一点一点恢复,似乎缺点刚刚改正,荆棘已瞬间变成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