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心头一紧!周围一片死寂。窗外飞雪肆虐,屋里冰冷彻骨。长海叔要走,在这个断了电的黑夜里,举着一支手电,拎着一只饭盒,在雪地里摸索着回家。这是为什么?难道我已如此遭人厌恶?
长海叔,你今夜的离开,是否喻示着我俩的恩断情决?为什么你不留下来陪你的宝了?你知不知道,在这幢冷清的大楼里,今夜只有一个饱受打击的脆弱的生命,在独自与寒夜抗争?难道你已经决定永远回避宝了?不再与你的宝亲如一体,不再呵护,不再怜惜,更不再娇惯?你要宝自我反省么?还是要宝勒马回头,正视现实?为什么一切失去得这么快?昨晚,就在昨晚,我们住在同一间小屋,钻在同一个被窝里,空气中充满炽热和迷离,我们紧紧拥抱,不留空隙,我们呢喃耳语,诉尽爱意,可是今夜,在理所当然留客的雪夜,你却坚持独行,把你唯一的宝,留给了黑暗,留给了残酷未来?
一切失去得太快太快。星光下激动的守候,清晨里惬意的苏醒,芦苇丛里恬然的寻觅,饭桌前温馨的谈天说地,难道今夜都成了回忆?知道一切终将会离我而去,如绚烂的虹霓,只是浮在半空中的美景,我还在痴痴地欣赏,没想到谢幕如此突然,没有任何征兆。
“宝啊,在想啥哩?”
长海叔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感到了沉重的压力,从肩膀坠地。
“没有想啥。”我低声回答,在结尾处收起了一丝快要发散的呜咽。
长海叔依旧看着窗外,似乎在判断归路何处,然后用手电照了照我的脸庞。光线刺目,我不由伸手挡住。
“咋啦,又不开心啦?嘿嘿,一会儿好好的,一会儿又不神气了?”说完,伸出手指,捏了捏我的耳垂。
我没有躲避,任由耳垂触碰到两枚冰冷的手指。
”
“ “叔?”我躲躲闪闪地喊了一声,像窗外呼啸的海风掠过屋顶不经意间激起的回声。
“嗯?”长海叔轻声回应。借着电筒光束的反射,我看见长海叔脸部清晰的表情,如一池秋水,无欲无澜。
“叔,要不你就睡这里?你看外面黑灯瞎火的,积雪这么厚,路上不好走。再说要是家里也停电,回去也没啥事情可干。”
我象征性地挡在长海叔的身前,吞吞吐吐地表达自己的担忧。这一次的劝说底气不足,语气不够坚定。心里好想长海叔能够留下来,陪我度过这个伤痕累累的周末之夜,就连老天也在帮我,风雪凶猛,让人心惊胆颤。可是,对留客动机的一丝怀疑又让我举棋不定,我留长海叔想要干什么?担心长海叔不能顺利到家?似乎过于杞人忧天。那么,言不由衷的挽留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欲望?因为不愿独自面对这长长的黑夜?还是对黑夜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如果长海叔谢绝挽留,执意要走,岂不是自己提前知晓了一个忐忑不定的答案?
“还是回去吧!叔住在外面不习惯,再说家里的灯都没关,刚才知道要回去就没熄。”长海叔客气地说道。
果然如此!感到脑袋在“嗡嗡”的轰响。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真后悔呀,昨晚过于自信,举止失控,今日身败名裂,遭人唾弃!要是昨晚安心在大舅家睡一晚,那该有多好啊!今晚碰到此等情景,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长海叔留下陪我,我俩无拘无束地聊啊聊,享受无尽的疼爱,漫漫长夜一晃而过,怎么会有长辈们的围追堵截?如今,任何劝说都显得苍白无力,而这种感情的伤害,不知要多少时间才能淡忘,才能修复如初。
执意要送长海叔,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这反而增加了长海叔行走的难度,既要看清眼前的楼梯,又要照亮身后的我。从六楼慢慢地走下,彼此一路关照脚下小心,摸索踏准脚步。走到三楼的拐角,长海叔扭头对我说:“宝啊,扶住叔的肩膀。”
我立即搭上手去。一如既往的宽厚伟健,如一堵结实的墙,支撑住我摇摇欲坠的意志。转眼到了底楼大厅,把手松开,距离即刻产生,越来越宽。
门卫老李早已睡下,打开边门,只见门外简单清扫出一条窄窄的走道。雪花在斜风的助威下如轧花机里飞泻而出的棉絮,放肆地倾倒在路上,屋顶,原野,挂上睫毛,鼻梁,肩头,执意要把天地掩埋。
不能再送了,我停住了脚步。
“宝啊,上楼去吧,叔走了,明早过来给你送点心。”长海叔整理好手里的东西,回头作最后的关照。
“叔,路上小心了!明早就别过来了,早饭我就随便吃点什么。”我语气坚决地劝说着。
“嗨,叔没事,这丁点儿雪算个啥?你小时候那雪才叫大哩!”
“叔,看准脚下,慢点。”
目送着长海叔走出几步,消失在狂风呼啸的黑幕里,心疼宛如刀刻。长海叔!为何你要在我的生命里出现,如启明星从地平线升起,在黑夜里点燃希望?李学清啊李学清,你明知星光遥远只是梦想一场,为何你形如夸父逐日,无视危途险阻而飞蛾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