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没干啥。”我懒懒地坐直身子,看见窗外一片灰白的景象。
“噢,没事快过来吃晚饭哩!叔炖了只母鸡,蒸了点咸肉,还有几个菜等你过来才炒,这鬼天气太冷,早了怕就凉了。”
如果没有这股排山倒海的阻力,今晚将是多么惬意的时光!眼前浮现出热气腾腾的炉灶,蒸汽正从锅盖里“嗤嗤”地喷出,如云雾弥漫了整间厨房,而我衣衫不整,指间托着浅浅的红酒,筷子在满桌丰盛的菜肴上游弋,如同厨艺比赛的资深评委,津津有味地为长海叔的手艺打分。
可是,今晚我不能去。有那么多眼睛盯着我的行踪,甚至村口都布置了暗哨,我插翅难飞,怎敢冒险去赴这场约会?
我只能撒谎推辞:“叔,晚上有饭局,镇里领导请客,我不能来。”
“镇里请客?星期天还不让人休息?吃喝玩乐,都什么世道了都!宝啊,还是过来吧,晚饭叔早就准备好了!”
我心里一阵犹豫,差一点就要松口答应,但是理智告诉我,今晚绝对不行,我还是躲在分局,以免节外生枝。
“叔,我已经答应人家了,推不掉。”
“噢,那你吃完饭就回叔这里来,晚上陪叔看电视,对了,路上小心了。”
“叔,等会儿怕要很晚才会散,我今晚就不过来了,就住在分局宿舍。”
“住在宿舍里?冰天雪地的,宿舍里哪有热气?”
“叔,没事,走来走去也怕麻烦。”
沉默良久,听见长海叔嗓子有点沙哑地说道:“宝啊,是不是生叔的气了?”
我没有立即回答,仿佛在斟酌一个恰当的说法。我要营造一种气氛,让沉默使答案显得模棱两可,在否定中隐藏着肯定,让你思考,让你揣摩。
“没有。”回答简短有力,却令人浮想联翩。
“真没生气?嘿嘿,宝啊,还是过来吧,叔都准备七八个菜哩,你不来叔一个人咋吃呢?”
可惜,我要的是感情,不是餐饮。长海叔,谢谢您,可今晚说啥也不行!我要保护你,你没有发觉袭击就要来临,而你也从来就没有防备之心。因为爱你,所以今晚我必须躲着你,即使这次刮骨疗伤如此痛楚,但我必须坚定,我要让流言止步,这也是对你的保护,因为,你就是我的生命,虽然生命不属于我,我只能欣赏,却始终无法占有。
“叔,真的不能来,你自个儿吃吧,谢谢你一直为我做好多菜。”胡乱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词不达意。
“这是什么话哩?宝啊,晚上应酬就少喝点酒。”
“知道了,叔。”
“今晚住分局了?”
“嗯!”
“那叔明早给你送早点过去,想吃啥?”
正想客气推辞,忽然想起自己的公文包还锁在长海叔的大衣柜里,忙说:“叔,你屋里的大衣柜门上有几把钥匙?”
“问这干啥?不都插在门上么?”
“叔,刚才走得急了,我把包锁进大衣柜里忘了拿,柜子门上的钥匙被我带走了,你有其他钥匙开门的话,明早就顺便帮我把包带来。”
“宝啊,你咋这么粗心哩?钥匙在抽屉里还有一套,你包里有啥重要的东西?”
“没有,只有一些材料。叔,你就别打开,没啥好看的。”
“放心,叔咋会去看你的东西!要不晚些时候给你送去?”
“算了,叔,我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再说下雪了夜里看不清路,你还是明早给我送来吧!”
“嗯,那你早早歇着。叔挂了!”
“嗯,叔,明早见!”
电话挂了,感觉背上一阵酸疼。今晚去哪里填肚子?没想到一个去处,迷迷糊糊间,手机又响了,是大舅家的号码。
“阿清,忙完了吗?”手机里传来桂芬姐的声音。
“还在忙呢。”我装作很响亮地回答说。
“快过来吃晚饭!”
“和领导约好了一起吃饭,没时间过来了。”我干脆地回绝。
只听见耳机里传来桂芬姐很低的声音:“爸,阿清说他有事,已经约好了别人,不过来吃饭了。”
然后传来大舅的声音——“随他去!”
“那你开车慢点,路上滑!”桂芬姐也没忘了关照。
“知道!”
话还在喉咙口,我就把电话挂了。
看来今晚要饿一顿了。我伸了伸懒腰,感觉依然困倦不堪,就把手机往枕边一塞,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过了很久,好像听见敲门的动静,仔细听听,还有人在喊门,是长海叔!我一骨碌爬起身,飞快地冲到门口,把宿舍门打开。
长海叔,手里拎着一只保温桶,肩膀上背着我那只沉甸甸的公文包,胸前斜跨着一支长长的手电,浑身雪人一般,站在我的面前。
”
“ “叔?你怎么来了?”我惊愕地注视着长海叔,走廊里微弱的通道灯,给长海叔头像和肩膀的边缘罩了一层晕光。
“咋啦?叔就不能来?”长海叔嘿嘿一笑,白白的牙齿在我眼前闪过。
“当然可以啦!快进来,叔,你怎么没有打伞?”我慌忙把长海叔迎进屋里,开亮了宿舍里面所有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