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一刻也坐不下去了,立即站起身,低声说道:“我吃饱了,你们慢点喝酒。局里有事,我先走了。”
在一片诧异目光的注视下,我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原野灰暗,冷风刺骨。除了地上迅速生成的冰凌,还有一行冰冷的眼泪,从心头缓缓滴落。
”
“ “阿清,阿清——!”出二舅家不远,就听见背后传来桂芬姐追赶的声音。
脚步疾走,不再回头。一顿午饭,就这样不欢而散,心里空落得恍若丢了魂灵,不知道应该后怕,应该惶恐,还是应该庆幸斗争终于如期来临,彼此不用再遮遮掩掩欲说还留。突然觉得周围的一切好陌生,亲戚们仿佛瞬间都成了敌人,挥舞着写满大爱的旗帜,冷若冰霜地把我围堵,要对我进行毫不留情的解剖。
我不能去长海叔家里。桂芬姐一直跟在我后面,她早已蜕变成一个细,早已被长辈们彻底同化,可我却刚刚才有所发觉。
我只能走向停车的方向。天空乌云密布,冰冷刺骨的江风凌厉地扫过原野,发出“呜呜”的声音,如一声声动物的悲鸣,传遍了整个村落。
“你要去哪里?”刚坐上车,桂芬姐已经赶到,双手扳住车门,情绪激动的大声问我。
“去分局呀!”我故作轻松的回答,正襟危坐,没有转头,眼睛漠然地盯着江圩的方向。
“怎么连口饭也没吃?”
为什么这么关心我?我吃没吃饭很重要吗?如果很重要,为什么在饭桌上你们沆瀣一气,毫不尊重我的感受?
“菜都吃饱了,还喝了两碗汤,你要我吃多少?”我目无表情地说道,然后轻轻点火,发动了引擎。
“真去江圩?你看这天气,预报说傍晚会有中到大雪,你妈上午来电话,要你今天别回去,今晚就住在我家,或是住在分局也可以,路上都结冰了,开车不安全。”桂芬姐说完,收回撑住车门的双手。
又是老妈!你就像一个特务,紧紧盯着你的猎物!你时时刻刻监视着我,在我身边倏然出现,然后装模作样地消失,留下一道道紧箍咒,警告我不得越雷池半步。你为何就不能给我一点点自由?虽然我的生命拜您所赐,但是你可知道,你过于越俎代庖,会使这生命羸弱无力,失去应有的朝气?我已经26岁了,你还当我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既然爱我,为何不留我一片蔚蓝的天空,让我体验一次真正的飞翔?
“是去分局,要不你等会儿过来督查一下?”感觉心情烦躁,嘴里自然没有了好话。
“看你咋说这话?我爸也是关心你,你和他斗啥气?你知道我爸的脾气,话说开了头就收不住,你别和他计较。晚上到我家吃晚饭,我妈下午要煮卤汁豆干,还有糯米莲藕,都是你喜欢吃的,一定要过来噢!”说完,桂芬姐往后退了一步,示意我可以上路了。
“等下再说吧!”我低低地嘟哝了一声。
“一定要过来噢!”车窗外桂芬姐又大声关照了一句。
“再说再说啦!”我不耐烦地回答,心想今晚绝对不会再来,大舅阴沉的脸色一直在眼前萦绕,挥之不去,我不想接受再教育。
分局里真幽静啊,除了在门房看电视的老李,整幢大楼里似乎没有一个活人,值班的那帮小子呢?没到点都溜走了?看来以后要抓抓考勤和纪律。我闷着头走在楼梯上,一步一步感觉非常沉重,突然觉得自己好孤独!一个人,在这么阴冷的星期天的下午,无所事事地回到了办公室。这算加班么?还是根本无处可去?听到脚步声在楼道里的回声,内心愈发显得空荡,仿佛整个世界已经离我而去,而我,就像刚经历了一场浩劫,空守着一堆废墟,不知道应该驻足等待,还是继续踟蹰前行?
一个人失去了精神,还剩下什么?在这么冷的雪天,我感到生命正遭遇一场前所未有的寒流,已把我紧紧包围。
泡了一杯绿茶,看着茶叶在热水里浮沉,浑身慵懒得没有一丁点思想。感觉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掏出一看,竟然是黄茵茵发来了短信!
—“在干嘛呢?大忙人!”
不禁发出一声苦笑,太闲了,闲得没有一丝幻想,闲得不想多走一步路,不想多说一句话,闲得没有了方向,对了,就像静静卧在松脂球里面的那只小螃蛴,行将入定。
—“没干嘛,傻坐着。”
我回复了短信,抓着手机,竟然有点期盼她再次回复。
—“傻坐着?不会吧!在哪里呢?”
—“在分局办公室,看雪景。”
—“今天难得有这份闲情?”
—“是呀,恐怕以后闲情会很多。”
如果失去了长海叔,我怎么去面对每个周末?看着冷冷清清的四壁,我都不知道往后的日子怎么度过。
—“明天上午市局的会议你要参加吗?”
—“没接到通知啊!什么会议?”
—“又是整顿纪律作风和办案作风吧!王健没给你看电话通知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