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直冲广电站,和尚不在,只有一个值班的会计,资深骨感美女,正在看电视。
“你怎么知道星期天还能缴费?”极不情愿地打开抽屉,资深美女从镜片后面射出一道冷光。
“听说的。不是说现在推行便民服务吗?”我信口开河。
把磁卡插入读卡机,看了看电脑屏幕,继续问我:“你是李长海的什么人?”
“我是他外甥。你认识他?”
资深美女把磁卡还给我,没有再说话。
我拿起收据掉头就走。为什么戴眼镜的中年美妇都这么盛气凌人?就像借了她白米还了她秕谷,亏欠了她什么似的。
无处可去,就去了分局。局里冷冷清清,值班的同事不知躲在哪间办公室里打牌,只有在食堂打杂的老李,惊奇地注视着我。我这才发现,我两手空空,公文包忘在长海叔房间里的沙发上了。
打开电脑,无聊地消磨时间,然后整理抽屉,把最近收集的香烟装进马夹袋。好久没给长海叔烟抽了,刚才看见饭桌上的烟盒,是五块钱一包的红双喜,我数了一下,已经收集到七包硬中华了。
磨磨蹭蹭到十点半,我终于决定动身。路上的积雪开始融化,人流也开始热闹。一路缓慢地开着车,直到拐入村口的水泥路,一辆电瓶车和我的帕萨特擦肩而过。
顾红菱!我认出了是她!难道她刚去了长海叔家里?这等关怀备至,该不是去帮着扫雪吧?
从后视镜里又看了一眼,心里酸酸地想着。
”
“ 院门大开,客厅和房门虚掩着,长海叔不在屋里。我喊了两声,没见应答,就往厨房后面张望,除了那只神情倦怠的白猫,还是没有看见长海叔的人影。
人呢?
时间还早,不愿就此去二舅妈家。这里有个奇怪的民风,就是不论亲朋好友,即使事先早就约好了请饭,等到开饭前,主人还得登门去喊一声客人,然后客人才可以磨磨蹭蹭地前去赴约,以此彰显家庭的涵养和风度,如果早早地在主人家里等候开饭,就会显得自己缺乏教养。我应该先去大舅家候着?想想今早大舅对长海叔的一番批挞,真不愿再去续听那段长篇评弹。就在长海叔家里等着呗,最好大家都把我忘了,酒饱饭足后才想起:咦,阿清怎么没来?这下我反倒是有了不去的借口。
明天就要去公安局经侦科交材料了,很想把三驾马车的案卷再看一遍。懒懒地坐在沙发上,从硕大的挎包里取出档案袋,才看了案卷索引,就没了继续阅读的兴趣。长海叔人呢?去哪里了?刚碰见顾红菱是一个人开的电瓶车,没看见长海叔在前面开道呀!莫非小竹篓已经补好,此时正在江滩下笼子?
好久没见长海叔捕鱼捉虾了,得过去看看!我把案卷塞进挎包,四下里看了看,还是大衣柜来得安全些,就把包放进去,把柜门锁好,钥匙装进兜里,一路踩着刚开始融化的烂雪,向江滩走去。
凉飕飕的空气,充满了融雪的湿润。沿途稀稀落落的乌桕和榆树,一夜落尽了枯黄的秋叶,裸露着树皮的枝干,在风中瑟瑟颤抖,而白雪一蓬蓬积压在枝桠的开叉处,如浓浓的奶浆,吸附着斑驳开裂的树皮,一簇一簇互相挤着,在风中摇摇欲坠。江堤上的积雪被早起的村民踩出了一条条窄窄的便道,弯弯曲曲的,或通往背阴处枯枝垒成的柴垛,或伸向江滩里潮汐退去的水线。天空阴沉,江水无澜,只有极远处水面上几点深色在沉沉浮浮,看不清是北飞的鱼鸥,还是南徙的雁雀,给一幅萧瑟的幕布,留下一抹生命的灵动。
没见长海叔的身影。再往前走,还是没有。应该不会在江滩,现在水位太低,空留一地湿泥。会不会在通往船闸的水沟里?最后扫视了一圈,除了雪白的江岸,没有一个人影。
回去吧!天气太冷,脚趾有点酸疼。我急急地往回走,直到看见二舅家的和尚,正站在长海叔的院门口,翘首以望。
“去哪里了?让我好找!”和尚吸着清水鼻涕,圆圆的脸蛋两边长着一对冻得通红的招风耳朵。
“去江滩看看。长海叔呢?”我站在院门口的台阶上跺着脚,用力甩掉鞋底下沾满的湿泥。
“刚接了个电话去了江圩,不晓得谁开电瓶车摔了一跤,让他陪着去医院了。”和尚慢声慢气地回答说,还扶了扶鼻梁上扁扁的眼镜架。
是顾红菱!刹那间眼前闪现出在村口擦身而过的一幕,顾红菱你车开得真快啊!路面这么湿滑,你却开足马力,这是在追击还是在逃窜?怎么样,摔了吧!看你一副得意的腔调,也有斗不过老天的时候!心头的幸灾乐祸还没容发泄,随即又涌起一阵担忧,万一顾红菱摔坏了手脚,长海叔岂不又要去陪侍?这是拴住长海叔最好的机会!心里一阵干涩,仿佛看见了长海叔端着精心熬制的骨头汤在床前嘘寒嘘暖,而顾红菱背后垫着厚厚的枕头,假装惊魂未定,需要静养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