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海叔,你千万不可啊!心里一遍遍焦急地呼唤,嘴里却痉挛得发不出声音。
“宝啊,快躺下,你别难受,叔也不逼你,嗯?”
长海叔伸出手臂,把我搂紧。脸颊伏在长海叔的肩膀上,听着胸膛里有力的心跳,感觉到一阵无力的心痛。
“叔,我答应你改,我答应你,可你千万别草草结婚了。”我有气无力地挣扎着,身体如一片鹅毛,在江水中漂浮。
“宝啊,叔自然答应你,只要你努力去改,好好谈个女朋友,早点结婚了,叔还有啥不听你的?”
“叔,那你答应我先不忙着结婚?”
“傻话,不早了,睡吧,嗯?”
“嗯,叔,明早六点钟叫醒我,我要起早办事。”
“去江圩么?”
“嗯,有点事情,别忘了,叔。”
轻轻地依偎在长海叔的肩头,如迷路的孩童终于找到了依靠。合上双眼,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疲惫。今晚就别去多想了,记住,明天一大早,乘着天黑,翻窗回去。
”
“ 夜色如墨。眼前又是一片树林,深邃而没有边际,没有生命的响动,只有从前前后后各个角落,传来一声声树叶的瑟缩。我筋疲力尽,背靠着一棵死树,潮湿的青苔,给后心渗入一丝冰冷。雾气迷迷蒙蒙,在树林间汇聚,穿梭,张扬地拂过我紧抿的嘴唇,反反复复取笑我的孤独。我想迈步,却发现我的脚底,早已血肉淋漓。
我为什么要离家出走?脚下,到处是横亘的枝蔓,在湿泥里虬结,突兀,如土墙截断了原有的道路,我磕磕绊绊来到这里,寻找一个已经消失的传说。没有人发现我竟然这么执着,竟然会在如此漆黑的夜里,累倒在迷宫般的树林里,苟延残喘。
生命正在木质化。脚掌和泥土连为一体,根须迅速生长,把双脚缠绕固定,随后攀援直上,如蛛丝要将我密密捆绑。
“你永远走不出去,何不就此成为这里的一棵树?”一个幽灵在我耳边鄙夷地建议。
“可不可以让我再试一次?”就这样行将就木,我于心不甘。
“不可以!”所有的树木开口斥责,声若惊雷。
浑身一颤,我睁开了眼睛。只觉得房门刚被关上,窗外天已大亮,长海叔不在身旁,只有脖颈处塞紧的被子。被窝里温暖如火,一颗慌乱的心却跳个不停,又是一场疲惫的恶梦,耳边依稀回荡着树林里的雷声。
厨房里传来一声招牌咳嗽,是大舅!我惊讶地翻身坐起,手忙脚乱地在被窝里四处翻找昨晚蹬掉的内衣。怎么竟然睡死了!长海叔咋不唤醒我呢?大舅清早上门,这下我如何躲藏?心慌意乱,耳边仿佛响起了那扇半开的窗户整夜发出的吱扭声。
心急火燎地穿衣,耳朵却捕捉着厨房里的对话。
“阿清外套都没穿,有没有冻感冒了?”一阵咳嗽完,大舅开始了询问。
“没有没有,好着哩!”长海叔赶忙打了包票。
“现在醒过来啦?”大舅继续问道。
“刚进去看过,还睡死了,昨晚一直看电视,睡晚了。”
厨房里传来泡茶水的声音。我心头一愣,长海叔也会随手编个借口,看他一副憨厚的样子,想不到时不时也有机灵的点子。
“噢,那就让他多睡一会儿。我说长海啊,你也四十开外的人了,到底想不想再成个家哦?听桂芬讲你和那个小学老师有点意思,如今谈得咋样了?”大舅问完,“滋滋”地喝了一口茶水,我却支起了耳朵,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等了良久,没听见长海叔的回答。我紧张地站直了身子,不愿放过任何一点动静。要是换了我,早就追问第二遍了,可大舅却不露声色地等待着,纹丝不乱。
“是在谈,不过女方要求太高,最近有点冷淡了。”长海叔也呷了一口水,语气不紧不慢地回答说。
“哦?啥条件,说给哥听听?”大舅追问道,然后又咳嗽了几声。
“房子呗!说现在住的房子是以前婆家盖的,男的死了以后就是传给他女儿了,其他人不能进门的。这个道理我懂,就是硬挑着买房子的事情,我哪有这个实力?”长海叔吞吞吐吐地说道。
“嗨呀,这个要求算是要求吗?你想想,现今娶个女人没有房子那咋行呢?你总不会厚着脸皮住她前夫家里去?这算啥呢,算是掇稍?”
“谁去掇稍哩!我这里不是有房子吗?这屋就不能住人?”长海叔声音很响地辩解着。
“我说长海啊,现今什么时代了,你这破屋谁还稀罕?虽说人家是寡妇,可人家也是知识分子,要的是脸面!那个老师是不是嫌这里太乡下,不愿意过来?”
“说是自己岁数大了,嫁过来怕被左邻右舍背后议论说闲话,还是住在镇上来得清静。”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我看人家要求也不算高,你就在镇上拣套房子不就成了?干嘛蛇吃黄鳝—憋死呢?”
“嗨呀老哥,你想想镇上一套公寓房,都是三十好几万,小得像个鸽子笼,手脚都伸展不开,住在里面简直就是活受罪!我说要是嫌这屋子破旧,我就翻建成两层的小洋楼,才几个月功夫就盖好了,这才花十几万块钱,钱也刚好够了,你说镇上买房这几十万,我哪来这么多钱哩,还不成去偷去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