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自己没啥话讲,还想听人家!宝啊,眼睛闭着,养养神。”
我仰起头,光线太暗,看不见长海叔眼睛是张开还是微闭,只能感到轻微的呼吸,一股股从鼻尖前划过。下巴拂过长海叔的耳垂,忍不住伸出舌头舔去,没有味道,只有相同的温度,形同自己的身体。舌尖在耳蜗里试探性掏了一下,触到软软的棱角,长海叔极其细微地扭了扭头,似乎不太习惯,我感觉到了这不易察觉的后退,没有继续强求,下巴蹭住长海叔的脸颊,伏在上面,稍作休息。
定了定神,感到有一点点满足。可是长海叔背对着我,心里又闪过一丝担心,今晚是全新的开始,还是此生最大的尺度?
我有点举棋不定。
”
“ 一直没有说话,热烈的气氛随着时间逐渐凝固。
两颗心紧紧贴着,前面和后面互相依偎,找不出中间的一点空隙。屋外寒风刺骨,冰凌挂满枝头,屋里暖意融融,相拥情深意浓。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古怪的命题:假如生命只剩三天,你将如何度过?
曾经无聊地设想,真的只剩三天了,我可以干什么?孤独地远游?到一个人迹罕至的野地,探索一幕别人没有发现的风景,然后就在古树下,溪流边,数着最后的心跳,在飞花落叶间安静地圆寂?还是去空旷的苔原,面对群山,追忆沧海,看着满眼被季风磨去棱角的砾石,枕着驯鹿的骨架长眠?如果大可不必如此悲壮,也可以尝试酣快地吃,纵情地乐,给朋友留下回忆,为人生写篇后记,最后花光自己的积蓄,在最激越的生命旋律中溘然倒地!想来想去,总觉得罗列的一千种结局,自己都不满意。今夜幡然醒悟,答案就在眼前!如果生命只剩三天,我只想守在长海叔的身旁,寸步不离!最好,就以这个姿势,伏在长海叔的耳边,倾听他的心跳,闻着他的呼吸,焐着他的体温,专宠他的爱怜,然后,心满意足地,在半梦半醒之间死去。
又开始了难熬的平静,良宵苦短,怎能如此奢侈浪费?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适可而止。转念一想,何不借此机会向长海叔问个明白?就算答案让我心灰意冷,也总比自欺欺人来得痛快。
心底涌起一阵朦胧的伤感。曾经设想如果命运真的无法改变,我是否可以接受目前的局面?顾红菱,你就和长海叔结婚吧!不需付出多大努力,你们就可以顺顺当当地合在一起,然后,你们吃一锅饭,睡一张床,甚至令人震惊地生了一个小孩!
我可以想象,顾阿姨会因为增加了一点荣耀而红光满面,长海叔却为了保全家庭而忍受你的欺凌!当然,长海叔更辛苦了,累死累活赶海回来还要伺候你,为你做饭,为你滋补,甚至为了调理你的病体而整年把药煎个不停!我还可以走进这间卧室吗?这是你的领地,我怎可厚着脸皮装作不知?
那么今后我怎么去和长海叔相聚?在看似安全的芦苇地?怎么可以!风吹草低现人影,那种地方只适合互诉衷肠,只适合彼此对视泪流满地,怎可忘情相拥?在门外这个写满回忆的小院?也不行,你会在东房的窗前门后严密监视,一丝暧昧的笑容也无路可逃,就算和长海叔目光相碰也只能当做偶遇,只能心慌意乱故左言它。大舅家,市场里,这些都不是栖身之地,只能问候一句,然后匆匆分离。如果我坚持要长海叔上城,估计长海叔也是掐算着时间,对于一次难得的相见也显得坐立不安。
甚至更不可想象的是,你会以信手拈来的借口,吵着要随长海叔一块儿上城,这无异于全程监视!届时我只得热情招待还要倒贴一顿午饭,简直就是人生的一场噩梦!
我可以确信,你和长海叔婚事的成功之日,就是我李学清捂着伤口远离之时。不可能两全其美,也绝对不会出现妥协。这里是繁华的江南,也是世俗的领地,不是寂静的山林,可以直抒胸襟恣意驰骋,更不是荒芜的海岛,可以渔猎桑麻为爱从头再来。
所以,我想早早知道这个答案,而且有一点点迫切。
“叔,你困了?”感觉到紧握的手掌在渐渐松开,我匆忙作出提醒。
“嗯,有一点点。”
“叔,你先别睡,我想和你说说话。”
“嗯?说什么?”
“叔,你先答应我,跟我要讲真话,讲实话,可以么?”
“嘿嘿,又想盘问我什么?”
“你先答应我,叔?”
停顿了几秒钟,长海叔转了转头:“有啥真话假话的,宝啊,你说啊?”
我屏住呼吸,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从嘴里一吐为快:“叔,你真会和顾红菱结婚吗?”
气氛紧张透顶。仿佛产生了幻听,耳边竟然响起了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命运》,我仿佛听见命运敲门的声音。
长海叔,请你真实地告诉我,我的生命还剩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