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又响了。不想看,憋了许久,又说服自己看看没有关系,心里默数到五十,伸手抓起手机,摸黑查看——
“要不你过来拿?”
长海叔,你就不能说说别的?一个包让你牵肠挂肚,一颗心你却视而不见,难道你没有从我冷漠的拒绝里,看出一点端倪?
稳定了呼吸,理了理情绪,决定就此挑明——
“叔,我准备睡觉了。”
会是什么回答?“晚安”?“睡个好觉”?还是一败涂地的“睡吧,明早叔给你蒸糕吃”?可是,长海叔,你看仔细了啊,我说的是“准备”,说明我还没有睡,你有什么活动,你尽可以告知,请你从速。
等了好久,等来了“滴滴”的声音——
“你大舅睡了吗?”
长海叔,你到底想问什么?大舅睡了,估计已经在打呼噜了!没有睡觉的是我,如果你关心大舅的疾苦,你可以给他发短信。
我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早睡了。”
问题已经回答,我甚至不想继续。这种沟通太费劲,一个期待,一个躲避。如果你只是想聊天,明早我会站在白雪簇拥的江堤,面对着芦苇丛的满目疮痍,心无旁骛,和你随便叙叙。
今夜,难道没有别的话题?——
“要不,你到叔这里睡?”
看了几遍,确认就是这几个字迹,立刻翻身爬起,打开电灯,定了定神,感到心潮翻涌,嘴里一阵干涩。长海叔,你拐弯抹角,原来是在侦查敌情?可是你拖泥带水,绕的圈子之大实在让人恐惧。心跳开始加速,已经有了穿衣的冲动,突然又有点犹豫,我这是怎么啦,就这几个字,使我情绪从冰点瞬间沸腾,辛苦得出的结论也前功皆弃?
呆呆地盯着手机,我需要更明确的答复——
“叔,你欢迎吗?”
这是关键,答案无法伪装,随即又觉得画蛇添足,多此一举,没有问到实处——
“你说呢?”
回答出乎意料,因为题目有问题,给了对方回旋的余地——
“叔,你想我吗?”
我做好准备,如果你的回答还是“你说呢?”,我就再问一遍,直到你无法回避——
“想!”
回答干脆有力!
爱河泛滥,洪水决堤。什么都不用考虑了,所有猜疑被证实只是一场闹剧,伤口瞬间自动痊愈。我忙乱地寻找袜子,只有一只,还有一只呢?难道已被老鼠乘隙偷走?鞋子也脱得太远,一不小心踩上水泥地,地面冰冷,没关系脚底早已火热,忙乱地穿好毛衣,又打了两个字:——
“真的?”——
“宝啊,你说呢?”
准备夺门而出,却一眼瞅见客厅里灯火通明。《大长今》还没结束,桂芬姐挡住了去路。
怎么如此不幸?电视台啊,你今晚到底要连播几集?如果现在就走,我连夜出逃的消息就会即刻汇报上楼,大舅会不会强忍着疼痛,再次踏上长海叔门口那滑溜溜的台阶?
不行!我不能贸然行事。虽然明早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回,但今晚我没有通行证。我只能等待。抬头看去,快十点半了,相信今晚已没有多少剧情。
我丧气地坐进藤椅,握着手机,手心汗津津一片。
我决定先给长海叔一个讯息:——
“叔,稍后我过来。”
没过几秒钟,长海叔的回复就过来了:——
“叔去开门。”
心底一阵焦虑,长海叔穿着拖鞋踩过满是积雪的院子,开着大门等我,我却无法脱身,在屋里如坐针毡。忽然听见桂芬姐好像起身了,一串快步向外婆房里而去,不由一喜!老天有眼,电视剧结束了!仔细听听,现在播放的是广告,先是厨具,然后是汽车,再后面是酒,剑南春,五粮春,然后又是汽车,接着又是酒,酱香型,这回没听清楚什么牌子,因为桂芬姐一路小跑出来了,最后没有了动静。
我大气都不敢出,电视关了么?
音乐袅袅响起,《大长今》又开始了新的一集。
”
“ 站起,坐下,又站起。脚步从藤椅挪到床沿,又从床沿挪到窗口。窗外黑漆漆一片,除了偶尔从房顶飘落的雪沫,四周无声无息。整个村庄都入睡了,只有一颗被激活的心,正焦急地等待启程。
必须拿到我那件雪克毛领子大衣!从大舅家到长海叔的村子东头,起码有三四百米的距离,在冰雪簌簌的寒夜,没有外套挡风无异于裸奔!万一叫熟人撞见了,愚钝者或许会被我吓个半死,聪明人一眼看穿这是另有私情!还有,院门的钥匙也在客厅的茶几上,如果拿不到这把钥匙,我明早怎么回来?难道老老实实的敲门?岂不可笑得无异于掩耳盗铃,自投罗网!还是等舅妈开门后溜回?那得在门口潜伏多少时间啊!想来想去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巴望桂芬姐体力不支早早休息,给我一次放生的机会。
重新半坐在床上,逐条翻看长海叔的短信,心里逐渐荡漾开了暖意。长海叔!今夜你设身处地为我考虑,我却横加猜测不明事理,你的胸怀这么仁厚宽广,我却处处疑心甚至小鸡肚肠!嘴里发出一声苦笑,总觉得在长海叔面前自己老打败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