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这身体算个啥,比我壮实的人多的是,搬家公司的老刘有我两个这么大!”长海叔一边说,一边捏紧拳头,屈起右臂,露了露鼓起的肱二头肌。
“搬家公司?”
“宝啊,叔做保安队长,每个星期天都有休息的,叔闲着没事,就去搬家公司打打零工,城里人搬家都是挑星期天,所以这天的工价最高,一天要八十块钱哩!对了,搬家公司走过去也近,就在我那个厂子边上。”
“叔,你还去帮别人搬家?”我几乎不能相信,人家都以为长海叔在城里做个清闲的内保,哪知道他什么都干,每天下班后扛沙包,休息天去搬家公司卖体力,对了,还要给工会杨主席洗车。
“那你做保安一个月有多少工资啊?”
“很少的,千把块钱吧,厂子里效益不好,常常拖几个月发不下来。不过扛包费倒是每天都算清的。这种活本地人不愿干,都是些外地人在扛。我有的是力气,歇一晚就长出来了,不用也是浪费了。”
“看你这么节省,又要打外快,一定攒了不少钱吧?”我吐出舌头,表情夸张地试探着长海叔。
“不多啦,也就十来万块钱,留着养老啰!”长海叔忽然话锋一转,表情有点阴暗:“前年听说东东上大学了,让你桂芬姐给他汇了两万元过去,也一直没个回音。”随即抬起头,脸色又缓了下来:“这小子没你有良心,从小就什么都要依他,他还不知足,平日里连颗糖果都不愿分给别人尝尝,这么几年白养他了,唉!”
我心里不是滋味。虽然我不认识照片上那个男孩,但是长海叔肯定把所有的父爱,都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他身上。他怎么能对长海叔就没有一点点的依恋?如果是我,那该有多么的幸福啊!不过,我又觉得有点庆幸,现在,东东远隔千里,杳无音信,已经不能和我分享长海叔的宠爱了!
我搂住长海叔的肩膀,坚定地说:“叔,别想他了,有我呢!我会比东东好上一百倍的。”
“叔当然信!宝啊,叔不会看走眼,你从小啊心底就善,又听话,比东东好上一万倍哩!”
“叔,等你老了,我一定养你!”
我有点动情,顺势搂住了长海叔的肩膀,长海叔似乎被我感染了,侧转身,迎接我的拥抱。我垂下头,额头轻轻抵住他的脸颊,来回蹭了几下,长海叔短短的胡须扎过我的额头,酥痒的感觉让我心满意足。
我知道,这是长海叔所能表达的最深切的爱意,现在,我已经得到了。
早就约定午饭在长海叔家里吃,所以当我假装客气一番的时候,长海叔一改笑眯眯的表情,瞪了我一眼。我真是自找没趣。
由于我的到来,长海叔家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墙上的广播喇叭打开了,不停地用方言播送着秋季农事节目,几只母鸡在院子里咕咕地叫着,啄食井台上塑料袋里露出的菜叶。塑料袋子一共有七个,装满了长海叔采购回来的生菜,有竹笋,莴苣笋,蓬蒿菜,番茄,一大段片好的排骨,一对猪腰,四只螃蟹,一条很大的长江鲈鱼,二斤左右田螺,两条黄鳝,五香豆干和一只西瓜等等。当我看到这么丰盛的菜肴时,禁不住有点担心长海叔是否邀请了很多嘉宾,和我来一顿气氛嘈杂的聚餐?
“叔,你买这么多菜,怕十个人吃都够了吧?”我拐弯抹角地试探着问。
“就你一个人吃,谁会来我家啊?都知道我一个人,每顿饭都是凑合着对付的哩!”
“这么多,我哪吃得了,你以为我是猪啊?”嘴上虽然这么说,我心里却是美滋滋的。我巴不得别人不要介入,搅乱我和长海叔的私密空间。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吗,每样都买了一点。都是乡下的东西,你不对口味的话,就少吃一点喽!”长海叔看到了我表露出的赞叹,觉得很有脸面。
我骄傲极了!就为了招待我一个,长海叔就买了这么丰盛的菜肴,准备得这么充分,想来他已经精心谋划了很久。
“这么多菜,花你不少冤枉钱啊!”
“咋啦,嫌你叔请不起是啵?”长海叔觉得被我刺激了一下,立即装出很一本正经的样子,侧着脑袋故作严肃地说:“嫌弃你叔是不是?叔再穷也不至于请不起一顿饭,看你给叔买这么多东西,叔不好好招待你,让叔怎么承受得起哦!”
我赶忙打招呼:“叔,看你说的,我咋会嫌弃你?只是看你花费太大了。”我一边说着,一边张罗着帮忙洗菜,“叔,你平时都吃些啥?”
“吃些啥?还不是江里的东西,卖剩的鱼虾啦,自己种的菜啦,什么都有的。宝啊,你有没有吃过海滩里的浪激鱼?先用酱油腌渍过后,放热油里一炸,出锅拌上点葱花,那味道才叫香!”
“吃过,大舅家也有,我舅妈做过几次了。”
“你舅妈省油,炸得不脆,没有我做的好吃。好嘞,叔先去洗一洗,身上都是泥。你先歇着等会儿我来搞!”长海叔倏忽就去了卫生间,随即听到里面传来很响的水声,一会儿功夫,头发湿漉漉地出来了,衣服也换上了白色的短袖,卫生间传来老式双缸洗衣机那滚滚的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