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去哪里,大下雪的天气?”老妈盯着我,有点担心地问。
“去下三院,老杨刚才去世了,就是徐媛媛的舅舅。”我速度飞快,已经开始往脚上套鞋了。
“什么?媛媛的舅舅!不是说身体已经恢复了吗?怎么会这样子?”老妈一脸惊讶,愣在那里不敢相信。
“骗你干嘛?这种事哪能开玩笑!”我没好气地回答。
“真的?就刚才?她家打电话来报丧了?”老妈依旧有点回不过神。
报丧?没有!我们两家非亲非故,报什么丧?我忙解释说:“没有,是长海叔刚告诉我的,说下午没抢救过来,我这就过去看看。”
我双脚利索地穿好白色耐克鞋,想想不对,又换了一双黑皮鞋,还好衣服裤子都是黑色,不用再跑一回楼上。
“噢,长海一直在医院陪着噢!你看你看,最近忙了些把这事都忘了,也没来得去探望一下她舅舅。唉,生死天命,年纪不大,真是没福气的人哦!”老妈开始在一旁唉声叹气。
我蹿出院子,身后传来老妈一连串的关照声:“阿清,记住别去碰死人的东西,会有晦气的!早点回来吃晚饭……”
悲从心起。老杨是个好人,不是个有晦气的死人!他孑然一身,却循规蹈矩,在我心里无比高尚,他的心胸,比起你们不知要宽广多少倍!你们只看到他伪装起来的外表,却永远无法理解他的坚忍,不会读懂他的灵魂,他就像烈日下一颗划过天幕的流星,也有灿烂,却被无情遮蔽,没有人发现太阳的旁边曾有过闪光,他来错了时候,因此纵然烧成了灰烬,却没有人在意,他也没有诉说,而是带着一颗破碎的玻璃心,坚守着一个秘密,悄悄地,永远地走了……
我失去了一个最理解我的人!从今往后,还有谁,会真切感应到我同样的痛苦?谁还会在意我滚滚红尘中无助的挣扎?唯一的知音离我而去了,我竟然没有好好珍惜!我觉得身子好飘,被四面八方的冷风吹来吹去,永远无法着地。
走进住院部病区的走廊,双腿放慢了脚步,如灌了水泥一般沉重。
“你来了?”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回头一看,是那个姓刘的小护士,音色沉闷,表情郁结。
“嗯,刚到。”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舅舅的病,是创伤面出血,来不及救了,真没办法。”她忙不迭向我解释,迅即低下头,额头上一簇刚染成咖啡色的刘海也耷拉了下来,似乎和主人的心情保持一致,在向我致以同情。
“什么?”我疑惑地问了一句,其实我已经听清,我只是本能地寻求她重复一遍,似乎这样可以再得到一次安慰。
“就是说上次的病灶这次又出血了,而且出血量比上次还要大,血管太脆了,止不住。”小护士捋了一下头发,微微来了点精神。
“噢……”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重新抬起了脚步。
“节哀顺变!”
我不由回过头去,小护士竟然没有挪步,在眼睁睁地目送我。
“谢谢你,谢谢!”我深深的点了点头表达我的谢意。
不知你我下次是否还有缘见面?应该不会有了,只是空负了你的满腔热情。我知道,你我只是两条平行的铁轨,永远都不会相交,否则就会碰撞毁灭。这就是天意。
走近病房门口,没有听见预料中的声音,里面好静啊,人呢,都到哪里去了?我踟蹰地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长海叔弓着身,正在用抹布擦着床架。
“叔?”我轻轻喊了一声。
长海叔身子微微一颤,似乎被我无声的脚步突然吓了一跳,看见是我,缓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说:“阿清,你来了。”然后微微一笑,表情很难看。
病床上的被子枕头衬垫都被卷走了,只剩下空空落落的钢丝床板,老杨使用过的脸盆,便壶,饭碗,挂点滴的支架和床边检测的仪器,统统不见了,甚至连床头柜上也是空无一物,那束艳黄的万寿菊呢?那只芭比娃娃图案的塑料口杯呢?都不见了,被院方收拾得干干净净,速度真快啊,这么快就把一个人最后的生活印记给抹去了,仿佛他没有在此停留过,甚至根本没有存在过。
“叔,老杨呢?”我失口问了一句,又觉得问得有点唐突。
“走了,走了快两个小时哩!唉,一上午都睡死了,中午叫他没反应,我慌神了赶紧叫医生,立马就推出去抢救了,他姐弟两个陪着上楼的,我留在这里看门,等到心慌了,然后医院里的清洁工来收拾房间,说没救过来,我赶忙去楼上看,一家人哭成一团,我在旁边都呆不下去。”长海叔说完,又是一声叹息。
我呆呆地看着长海叔,仿佛在着力捕捉远方山峦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喊。一个生命就这样结束了,那么脆弱不堪,那么无力抗争,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看着瞬间变得空空如也的病房,还是觉得那么突然,那么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