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过千次,我做不到。
老爸老妈,这是你们一次捕风捉影的妄加猜测?还是一次水落石出后的严重警告?我宁愿接受第一种假设,即使看起来有点自欺欺人。目前为止,我还没有逾越你们设定的尺度,我仔细回想,确实没有,我只是不小心表露了我的方向,你们却已经重重设防,如果因为我看上去的执迷不悟,而导致你们迁怒于长海叔,这对我造成的伤害,将是彻底摧毁,无法复原。
心如刀绞,就如一股清泉终于破土而出,却发现四周竟然是一望无际的沙漠。这一场爱恋终于进入了拐点,前面就是惊涛骇浪,我是奋勇直前,还是知难而退?
没有结论,整夜昏昏沉沉,原以为自己得不到爱是最最痛苦,现在才发现,其实自己注定就没有这个机会,就算先前一片坦途,最终依旧是海市蜃楼。
早上没有醒来,只是感觉到日光照进了窗户。手机在“嘟嘟”地提醒我电量太低,我也没有理会,直到耳边没有了声音。弟弟回来了,在母亲的教唆下上楼敲我的房门,我没有应答,继续昏昏沉沉地睡去。似乎过了很久,母亲在门外喊我吃午饭,我依然蜷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涅槃。
下午了,身上开始出汗,脑子再也静不下来。我摸索着起床,却发现真的有点昏昏沉沉。楼下人声鼎沸,可以分辨出父母陪着姑姑一家在热闹地交谈,还有表弟的尖声咋呼,以及姑父的及时训斥。看看窗外,天空阴沉,该下雪了吧?江边还有一望无际未及收割的枯苇,如果蒙上了一头纷纷扬扬的雪花,又将是怎样一幅难忘的景象?
突然觉得肚子很饿,就歪歪扭扭地下楼,走完最后一级楼梯,眼角就瞥见父母的目光正齐刷刷地盯着我看。客厅里好安静啊,聊天戛然而止,连表弟也停止了打闹,似乎突然间人去楼空。
没关系,爱看就看吧,就像欣赏一只正在辟谷的动物。我昨晚受伤了,而且伤得很重,如果有一天发现竟然失去了我,你们将会如何接受这个结果?
脑子里突然怪怪地闪过这个念头,不禁有了一丝得意。
老妈站起身,走了过来,嘴里问道:“阿清,睡这么晚,身体不舒服么?”
没有,身体还可以。这是一颗心碎成了一滩血水而已。
“没有,昨晚没睡好。”我支吾了一句。
“噢,怎么,昨晚又上网玩了通宵?”没想到老妈接着又问了一句。
上网?我怎么会那么奢侈地浪费时间?我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去仔细解析,从前的,以后的,你暗示的,你明说的,还有在你眼里我连篇累牍的错误,我必须一一加以改正,或者隐藏。我整夜在海水和火焰之间梦游,设想几十种可能会有的结果,我充实得筋疲力尽,怎么可能会空虚得整夜上网寻求慰藉?
正想反驳一句,突然脑海里一怔,老妈怎么可能不清楚我今日闭门谢客的缘由?我的行为反常得如此露骨,她根本不需掐指就尽数知晓我这是在反抗。她的这句话是说给姑姑一家听的,是为了打消他们对我的任何疑问。
这就是保护。
可是,老妈,你究竟何时才能放手?你有没有看见,你引以为傲的儿子,在你理直气壮的保护下已开始枯萎,就如一片原本青翠的悬铃木树叶,叶绿素正在快速流失,最后只剩下空空的经脉和卷曲的枝梗。
“没有,半夜就睡了。”我象征性地回答了一句。
“以后啊,即使双休日也要早点睡,平日里太辛苦,晚上千万别熬夜了。”
“知道。”
“午饭在电饭锅里,菜在那只大的保温砂锅里热着,快吃吧,你早饭也没吃,叫你弟弟上来喊你起床,你睡得很死。”
“知道。”
简短的对话过后,我把自己锁进厨房。电饭锅里是热气腾腾的香粳米,一粒粒饱满透明,闪着油亮的光泽。打开保温砂锅的几层屉架,最上面是茭白炒河虾,剩下半碗;然后是土豆咖喱鸡块,剩下半碗;蒜蓉四季豆,剩下半碗;蘑菇炒鸡蛋,剩下半碗。
在最下面一层,我看见一碗酱煮红烧肉,只吃掉了一块,保持着装盆时的完整形状,香气扑鼻而来。
这是我最喜欢吃的菜,他们基本没动,全留给了我。
痴痴地盯着,心里很酸很酸。
”
“ 不想出门,甚至不想走出卧室。
窗外天色晦暗,突然飘起了雪。雪花漫天飞舞,簌簌落落地潜入庭院,裹住几株正争芳吐蕊的茶梅,那瓣瓣深邃含蓄的紫红,原本在万物苍凉中尽取风华,偏偏被从天而降的白雪压住,一点一点吞噬惹火的身姿,冰冷素裹,再也无力招摇,空留一声哀怨。可怜花期如此短暂,即使来日艳阳高照冰雪消融,片片落英却早已坠入尘土,化为花泥。
难道从此只能在坚冰下度过余生,如你一般?
好阴冷的天气!昨日早已想好今天要去医院陪长海叔,虽然每隔一晚探望一次对我来说已是度日如年,没想到在别人的眼里却显得过于频繁。我该怎么去把握这个尺度,以免招致进一步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