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停顿,老杨似乎有点伤感,我忙催促说:“噢,那长海叔怎么说?”
“长海没反应只是盯着窗外看,不过我知道他肯定用心在听。”老杨又嘬了一口水,继续说道:“我问他知不知道男人对男人的这种迷恋,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烧成灰也改不了?他想了想回答我说知道,他从杂志上看到过。”
我心头一紧!我一直希望长海叔不要去理清这种感情,希望他停留于一种比较混沌的亲情感知阶段,与一般的亲情混为一谈而嬉笑接受。如果他知道我对他的这份感情已经被划入人人喊打的“无”范畴,或许这三个字本身就足够恐惧,会让他望而却步,与之划清界线。唉,想让长海叔明了我心,又不愿他懂得过于清晰,谁能把握其中的分寸?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头深深划过,身体不禁微微有点颤抖。
“我说你认为阿清这个年轻人怎么样?他说阿清好啊,不光有文化,有教养,而且脾气好,识大体,总之你在长海的心里是一万个称心满意,嘿嘿,长海还说要是东东够你的一半他就知足了。我说这种年轻人现在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老杨说完,喘了几口气,我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得灰暗,没有了刚才的红润。一个脑部重伤的病人,去集中精力回忆往事,还要组织词语表达,不啻是一项艰苦的工作,真有点过意不去。
“我说阿清现在黏糊着你,把你看成是他生命的全部了,你开心他就来劲,你冷落他就整天闷闷不乐,你要对他负责啊!长海说那个自然,他把你当做他的亲人来看待的,绝对不会亏待你的。我继续说那么你就干脆别再考虑结婚了,你守着阿清照顾好他,不也老来有个依靠?”
我心里极度紧张,长海叔的态度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绞着的双手已经在微微冒汗。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转眼就到了门口,长海叔推门而入,手里拎着一大杯玉米汁。老杨微微闭起了眼睛,我有点垂头丧气。
“阿清,感觉好一点了吗?”长海叔乐呵呵地问我。
“嗯,好一点了。”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来,趁热喝了,我盯着他们榨的,里面没掺水。”
一大杯黄橙橙的玉米汁捧到我的面前,我却索然无味。紧急关头被你打断,我不知道和老杨的这场交流,明日是否有继续的机会?
温热香浓的玉米汁喝在嘴里,没觉得可口,却觉得过于粘稠,我忽然灵机一动对长海叔说:“叔,这玉米汁太黏了,我有点反胃,不如去买一杯豆浆,我喜欢清爽一点。”
“豆浆?现在哪里去买?”长海叔瞪大眼睛,似乎对我的突然变故感到愕然。
“永和豆浆呀!出医院大门左手大概走一百米就到了,叔,要不你歇着我去?”我厚颜无耻地坚持这个无理要求,揣摩长海叔的心思,料想他不会让我前去。
“你去?看你酒劲还没消哩!你坐着,还是叔走一趟,嘿嘿!”说完,也没见他耽搁一秒钟,拎了个马夹袋就出门了。
虽然问心有愧,可为了早日明白长海叔的心迹,我只能抱歉把他支走。
“阿清,你倒是聪明哦!”长海叔一离开,老杨就微微叹了口气。
“老杨,我平日可没有这么坏。”我赶忙自我辩解了一句。
“好吧,看你着急的样子,我就讲完整了。我一直在暗示长海,也没见他明确表态,只得跟他说穿,我说你就别结婚了,他说结婚的事情还早呢!我说你就守着阿清过日子不也很好吗,这阿清就象你亲生的一样!他说比亲生的还要好哩!我跟他绕来绕去总是说不到点子上,搞不清他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
我规规矩矩坐着,一言不发,只有一双慌乱的眼睛,在焦急地等待揭示谜底。
老杨又嘬了一口水,估计近期很少说话,今天一番长谈有点精力不济。
“后来我干脆说要是阿清啥也不顾,非要和你生活在一起,你怎么办?长海说那恐怕不成吧,阿清出身干部家庭,父母管教严格,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不会允许他抛弃前程的。我紧接着问那你是晓得阿清对你这份感情的?”
“然后他停了很久,对我说:老杨,我后来也感觉到了,阿清对我真的是好,我也不忍伤他心,不过这种世道这样做恐怕不行,到头我怎么去面对邻里乡亲,怎么去面对阿清的父母和大舅?再过十年我就是老头子一个,可阿清的日子才开了个头,怎么忍心去毁了他的前途?”
我一阵揪心,长海叔,我是自愿的,你没有毁我前途,我愿意终身陪伴你,你为何要有这么多的顾虑?
“看来他是绕不过这个坎了。后来我累了,就没再说下去,下午一觉醒来又觉得上午没说透,就和他继续聊。”
我站起身,给老杨的水杯里加了点开水,觉得有点烫,又掺了点冰冷的矿泉水,然后递给老杨。
“谢谢!我对长海说,这种感情你可不要瞧不起哦!他说知道,又没坏心又没干坏事,干嘛要瞧不起!我说阿清的命真的很苦,和我一样啊!你看我也是不喜欢女人,一辈子一直想改掉重新来过,就是没办法!很多人就是这样子,想通过结婚生孩子来改变自己,结果全部失败没有一个成功。如果你真的拒绝了阿清,这辈子他就活得和死人没什么两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