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一个电话讲这么久?有啥事,可以讲讲吗?”我装出很感兴趣,心里却想,长海叔,这次看你怎么自圆其说。
“还不是她弟弟的事情?总叫你帮忙帮忙,简直烦死人了!”长海叔草草应付我的疑问,可我看出他分明是在遮遮掩掩,装作轻描淡写一带而过。
“就这个事谈这么久?不会吧,叔,你别骗我了!”我的语气有点不快,嗓门也抬高了许多。
长海叔慌忙朝床上一看,老杨蜷缩在被子里已经睡着,没有一点动静,随后向我一招手,示意我去门外。我极不情愿地来到走廊。走廊里灯火通明,却没有一个人影。
“你就不能轻一点,想要吵醒老杨么?”长海叔在我耳边轻声责怪了一句。
我却满心委屈,说:“叔,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顾红菱通电话,却骗我是顾阿姨,你连这事也要骗我!”
我干脆和盘托出,神情极度萎靡,却不忘留神偷看长海叔的反应。
长海叔一怔,半响没说话,随即伸出右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憨憨一笑说道:“宝啊,看不出你满肚子心思!嘿嘿,心里不舒服了?”
“你以为我是个三岁小孩,啥都不懂?你以为我整天闲着无聊喜欢好奇打探?”我心里来气,嘴上尖酸刻薄,毫不退让。第一次用如此态度对待长海叔,连自己也微微感到吃惊。
“豁!真生气啦?”长海叔表情尴尬地对我说。
“你说呢?”
感到心头好酸楚!真想躲起来大哭一场,为了几个月来的身心疲惫,还有突然袭来的极度失落!长海叔,我一直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我是最贴心,最交融的,我俩之间的真情,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可是现在突然发现,有太多的事情我还不了解,包括一直自以为最有把握的感情!
气氛沉闷,心跳缓慢得行将停止。我背靠墙上,盯着自己的鞋尖,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已经出窍,眼前只剩一具躯壳。
“宝啊,你别多心,叔打电话也没什么大事,是那个顾红菱约我明天中午去江圩看看房子。”停顿良久,长海叔叹了口气,终于开始说话。
“去江圩看房子?”我心头一惊。
“嗯,她说她们副校长提拔去了市教育局,下个月就要上任,走前想把江圩镇上的一套公寓房转手。”长海叔低声解释着,显得非常费劲,“她说这次是个机会,如果以后成的话,她也不会住到江堤边上去,还是住在镇上来得方便。还有,那套公寓房人家装修了没住过,说是按照原来的价钱,卖个交情。”
长海叔吞吞吐吐说完,神情犹如在忏悔,然后忐忑不安地看了我一眼。
“在江圩买房子?难道你们真的要那个?”
我几乎是喊了出来,热血上涌,两眼咄咄逼人地看着长海叔。我不愿说出“结婚”这个词,这听上去那么刺耳又打击自己的士气。可你们真的要结婚了?这么快,这么快就要喜结连理了?多么不可思议!一直以为至少会在很久很久以后,会在顾红菱数不胜数的缺点暴露以后,巴望你会迷途知返,到时你会发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阿清才是真正可以相伴永远的人,可你怎么就这么仓促,没有精挑细选呢?怎么就没有一点标准呢?比如说,对方到底爱你多深?至少要超过我阿清吧?再比如说,对方人品该达到多高尺度,才能和你般配?
瞬间感到万念俱灰,长海叔,你去给她买房吧!我仿佛看见,顾红菱穿着那身你亲手洗干净的骆驼绒套装,脖子缩在你亲自去买的羊绒围巾里,双手捧着精致的茶碗,喝着你专门熬制的滋补靓汤,养尊处优,专宠一身,不时抬起头,从镜片后面射出得意的眼神。
“我没有答应她。”长海叔冷不防说了一句,把我吓了一跳。
我奇怪地看着长海叔,你没有答应什么?去看房子?还是去买房子?这重要么?你早晚会答应的,既然心已经被征服,我还会因为你装腔作势的婉拒而抚掌相庆么?你不要宽慰我了,没关系,我只是打了一场注定会来的败仗,虽然你永远不能理解它对我会造成的打击。
“宝啊,叔真的没有答应哩!”看我魂不守舍的样子,长海叔有点发急,搂住我的肩膀,把我硬生生拽了过去。
“叔,你没答应什么?”
“买房子啊,我说经济条件不够,这事急不得,慢慢来。我真这样说的!”
看到长海叔焦急的神情,我反而有点内疚,何必这么失礼?于是语气和缓地问道:“叔,那你明天还去吗?”
长海叔松开搂着我肩膀的手臂,冲我微微点了点头。
已经无药可救了……胃里泛起一阵苦涩,还有炒面那油腻的味道,刚才怎么吃下那么多?现在几乎要吐了。我得好好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下去。
就像一条剔去骨头的鱼,我浑身松软,站立不稳,只能重新靠回墙上,却故作坚强地说:“叔,明天上午十点市局有个会议,会议结束后我就过来接你,顺路带你去江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