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那真得谢谢你了!”我边说着,边站起身。
“没关系,小事一桩!那我走了!”小护士微微转过身,向门口走去,留下一丝极淡极淡的香味。
我送到门口,轻轻掩上门,老杨正睁着双眼看着我,嘴角难看地耷拉着,说了一句:“嘿嘿,她对你有点意思!”
“哪有什么意思?”我挖苦了一句。
病房重回安静。老杨依然看着天花板,直到我百无聊赖地坐下,才转过头,悠悠地说道:“阿清啊,如果你真的对长海有意思,就别和媛媛谈下去了,嗯?”
我心头一惊,胸口“砰砰”跳得飞快。
“我清楚这种感受,改不掉的,永远别想改掉!千万别学我,面子硬撑着,过不了三年还得离婚。感情这个东西,从娘胎出来就天生造就了,随你怎么用心,都是空忙一场,到头来落个人财两空!阿清啊,你自己琢磨,如果你整天想着媛媛,一天不见面心里就慌神,那你就是个正常人,如果你喜欢你长海叔,那就别再坚持和媛媛谈下去了,媛媛是个好姑娘,我不是私心重,而是觉得你们俩这样下去都有点可惜了,唉!世道真会捉弄人噢!”
我无言以对。
心情有点沉重,思绪纷乱,难以平息。突然对老杨的一番直言没感到厌恶,而是涌起一点点感激。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干部,说出来的话一字一句都很在理,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让我无路可逃。是的,我和媛媛的见面每次都是那么枯燥,那么消极,而对长海叔却是那么热切,那么企盼。难道这是恋爱?我觉得自己就像在演戏,遵从父母的导演和设计,言不由衷地念着台词,一幕又一幕,无奈地走着跳着哭着笑着,像个玩偶,没有属于自己的自由,只能很辛苦地继续着,直至满场都是鄙夷的目光,尖锐地拷问我,向我射来。
不知最终,自己会以怎样的姿态,走下这个失败的舞台?
一阵风猛地冲了进来,长海叔,手里拎着一个饭盒,笑眯眯的出现在眼前。
“嘿呀,宝啊,你肚子饿了吧?叔帮你去买了盒炒面,非叫他单独炒的,多加了鸡蛋和肉丝,都是你喜欢的,来,趁热吃了!”
脱口而出的“宝啊”,在江圩显得那么亲热,可在病房里听着却感到别扭。我忙向长海叔努了努嘴,示意老杨现在极端清醒,恰好在捕捉发生在我俩身上的蛛丝马迹,以证实自己的猜想。
不由一起向床上望去。
老杨微睁着双眼,正盯着长海叔看。
喧闹的生命,同样需要短暂的宁静。
慢慢踱到阳台,在雾气迷蒙的寒夜,失神地望着远方。夜色阑珊,忽明忽暗的街灯被枝繁叶茂的香樟罩得严严实实,低低地照射着空无一人的马路,零散的行车如午夜游魂,偶尔在街口出现,转眼又消失在黑魆魆的树荫里,仿佛倏然被吞噬,瞬间了无踪影。隐约可见高楼上透出灯光的窗户,似有似无地点缀在漆黑的夜空,那么孱弱,如寒风中的烛火,飘摇而没有一丝热度。
老杨,其实我如你一般可怜,只是你已经接受结果,我却还在燃情追逐。如果从开始就被拒绝——如你遭遇的一般,或许我的心早已冷去,我会伪装出虚怀若谷的气度,以善解人意的微笑,来掩饰被灼伤后的痛楚,然后,以一种违心的言不由衷的方式,继续自己充满阴霾的人生。我会在固定的节假日去探望长海叔,聊些鸡毛碎皮的闲事,甚至还会津津有味地谈起女人,点评她们的仪容和绯闻,以打发无聊的时间,然后优雅地告辞,即使难以割舍,也要坚持走开,转身礼貌地回头笑笑,表明自己别无所求,而且绝对正常,绝对正派。
可是,从第一眼开始,厚积的渴望就无法抗拒。我可怕地说服自己,长海叔绝对是我这辈子的唯一,甚至连可能会有的第二种结局,我都不愿冷静考虑。长海叔一直在次第满足我的索求,还疼爱得那么彻底,让我觉得成功似乎唾手可及。可是现在想想不对,这不是我想要的感情!我要的是一棵完整的大树,除了苍翠的枝干,还要有深埋的根须,立足的土地——而不是迎风招摇的果实。我不要,即使这同样代表了胜利,我也宁愿接受贫瘠。可现在我却无奈地发现,幸福似乎渐行渐远,即将离我而去。
或许,这份爱真的过于沉重,我却还要坚持把它扛上肩头。总是为自己寻找理由,如果真的没有,我是否还有必要继续?
心烦意乱,如一头迷途的羔羊,不知走往哪个方向。
屋里传来动静,长海叔回来了。我估算了一下时间,已经超过半个小时。还好,电板刚刚充足,完全可以再聊上很久。
也算打个招呼,我张口问道:“什么重要事情啊,电话打那么久,叔?”
“哦,出来几天了,乡下人惦记了。”长海叔嘴里回答着,没有看我,自顾自脱下西服外套,挂上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