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在澡堂过夜,那才舒服呢!我心里回答了一句。
“哪里会,泡了泡刚躺了一会儿,就不小心睡着了,嘿嘿!”长海叔憨厚地挠了挠后脑勺,那里有密密麻麻一大丛油亮的黑发,坚硬地挺立着,在指尖下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没事没事,我说着玩的,只是怕阿清回去晚了,他妈妈心里会担心噢!”徐阿姨一边说着,一边收拢了东西站起身,准备回家。
“没关系,我妈知道我今天晚回家。徐阿姨,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我征询地问了一句。
“不用不用,拐来拐去多不方便,还是打个出租车来得省心,省得走回头路,长海叔,我回去了,晚上又要你费心了!”
徐阿姨一步三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微闭着双眼的老杨。长海叔抢前一步,从徐阿姨手里拿过几只手提袋,说要送到医院门口找出租车。徐阿姨连声客气,尾随着长海叔下楼去了。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一支整流器有点异常的日光灯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我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的摆设,床头艳红的康乃馨已经换成了深蓝色的薰衣草干花,怪不得空气里多了一股淡淡的清香,掩盖了讨厌的消毒水味道,桌子上多了两只黄橙橙的柚子,和几枚火龙果一起堆在象牙色的塑料果盘里,煞是好看,旁边是水银柱血压计,几罐粒粒橙饮料,还有两条白白的擦桌布,整齐地叠成相同的样式,非常干净。
然后心头一紧,我看见长海叔还插着正在充电的手机,黄色的信号灯一直在闪烁,有短信!我拿起一看,是“红菱”来的短信:“有事,速回电!!!”
三个感叹号,看着触目惊心!
正在我愣神的当口,身后传来老杨的声音:“阿清,回来了?”
我忙转身坐到床边,讪讪地回答说:“嗯,和长海叔洗澡去了,才刚回来,你醒啦?”
“我一直没睡着,知道你们去泡澡了。”
“哦,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没有。”老杨恍若呓语了一句,房间陷入短暂的宁静。
忽然,老杨动了动身子,继续和我聊了起来:“阿清,听长海讲,你很优秀,年纪轻轻就做局长了?”
“没有的事,刚提了副局,是分局的副局,芝麻大的官,呵呵!”我谦虚地说道。
“也是局领导了,不容易啊,说明你有水准,能力强啊!”
“哪有能力,还在学走路呢!”
又是一阵间歇,老杨睁着双眼,似乎在找什么话题。
“阿清,听长海讲,你不是他亲外甥?”老杨一字一句,口齿清晰。
“嗯,长海叔都告诉你啦?”我反问了一句。
“是啊是啊,都说过几次了,老是提及你,说是比亲外甥还要亲呢!”
“嗯,叔从小就对我很好。”
我心里暖融融地。长海叔一直在说我的好话,这就是我得到的最高奖赏了。
“阿清啊,我有句话一直想问你,你可不要生气哦?”老杨看着我,眼光里竟然是一股很复杂的感觉。
“老杨,你问吧,没事!”我心里有点疑惑。
“阿清啊,你是不是很喜欢你长海叔?”似乎是鼓起了勇气,老杨的话音也有点提高。
“是啊!怎么?”
“不是一般的喜欢,是特别喜欢,有不一样的感情在里头?”老杨问完,盯着我看,眼光既和善,又直接,似乎早已知道答案,现在只是想核实一下而已。
我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瞬间微红。老杨是同志,这个我早已知道,但是我是同志,老杨怎么可能知道?都说同志的心最敏感,走在路上,眼光迎面一碰,即使躲闪得再快,也会被对方发觉,哪怕只是一次最平凡的不经意地回头,只有几分之一秒的停留,也会被另一个同志所感知,就算你刻意深深隐藏,还是会被同类所发现,所确认,就如一只奔忙的工蜂,不会忽略同类留下的印记。我感到极度的忐忑不安,不知道老杨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探究我深敛的内心,还是夸奖我尊重长辈的言行?
看见我躲躲闪闪的眼睛,老杨不由微微一笑。
“没事,阿清,你放心你杨叔不是坏人,只是看见你和长海的小动作,有点疑心。杨叔看仔细了,你人真的是好,真的是百里挑一,你杨叔只是问问,别放心里去了!”
“没关系,你好好休息吧!”我不知怎么回答,只能绕过话题。
“没事,也就聊个几句,累不坏。你喜欢你长海叔也不是坏事,不要学杨叔,一辈子胆小怕事,一辈子勉强自己了,到老了后悔来不及。”
老杨停顿良久,我却找不到合适的回答。
轻轻咳嗽了一声,老杨接着说道:“阿清啊,你心好,这点很重要很重要,你长海叔也是个天大的好人,如果你心里有这个念头,你就要好好珍惜了!”
我依然愣在那里,心口慌张地跳动着,不知道应该点头,还是摇头。
病房内气氛骤然变得尴尬。一个问题,没有任何征兆,就那么唐突地摆在你的面前,还等着你来回答。今晚老杨是认准了找我谈话?他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难道是先前几个不经意的动作确实过火了?还是我内心难以抑制的渴望,早就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