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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有了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吃烤红薯之后胃里反酸的那种粘腻,韧而持久,无法排遣。
小成欺骗了我?
应该算不上欺骗,他只是没有告诉我他的过去。
小成没有欺骗我?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过去他的想法他的打算?
我在小成房间里转圈儿,摸摸他的笛子,照照他的镜子,撸撸我的发型,闻闻他的被窝。
宝贝,我怎么舍得放弃你?
我要找几件小成能穿的我的衣服,我要送小成个手机,我要搬过来和小成一起住?!
还有个柔弱的想法在我脑海乱窜,难道让一切归于寂然,回到陌生?
我只穿着三角裤头在小成房间屁颠颠地舞蹈旋转,一只腿直直站立,一只腿长长甩出,双手两侧伸展,两个兰花指吃力远触。脸上声色欢喜,在空中我努力保持这个造型,这个定格。
乌啦啦!乌啦啦!
小成,我昨天晚上吃到了,这才是美事儿,千真万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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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门口,小成站立的地方放上了一袋袋饮料瓶子、旧报纸、废纸板等,垃圾都在等着小成回来。
有个娘们儿嚷嚷着问保安,收垃圾的呢?收垃圾的那个小伙子呢?那场景让我连带着心疼小成。
这世界有什么资格让我心爱的小成卑微,我不能再容忍我爱的人在别人面前卑微!
以前能,但现在不能。
我找到李新,他在西城的一个派出所上班,他正在审讯室里做着一个案件相关人的笔录。
透过玻璃隔断,我冲他笑一笑。他挥动手里的圆珠笔,做了个稍等的小手势。
没等多久,他冲到我面前,佯装跟外国友人见面似的,拉着架子要互相贴脸,然后互相会意地浅笑。
我安安静静坐下,然后恶狠狠问他,“你很忙吗?连个电话也不打!”
“是啊,你是不知道啊,小哥哥唉,我抽筋都要等到下班再抽,上海开个世博会,北京同样也马虎不得。光这动员会就开好几次了。”李新打个哈欠,脸色明显蜡黄,眼下吊着青青的眼袋,睡眠好不到哪去。
“你帮我个忙吗?”我看着他的鞋问,惨不忍睹的面相,我不愿看第二眼。狗日的,非要结婚,结吧,活该。
我不想找些话预热一下,“帮就帮,不帮拉倒。”
李新显然控制了下心思,淡然道,“能帮上的就帮,帮不上的也没办法。”
。。。。。。
李新抬手分别揉了揉左右眼袋,神色萧条。
。。。。。。
“帮人找工作,我真的找不到。”李新站起来,礼貌而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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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站起来,我猛然觉得我比李新还累。
再见,再见,今生来世,永远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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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没毕业,文凭确实太低。
人,聪明机灵,知书达理,人家机会都不给你,你能怎么证明?
愁死我了。
第二天上班时间,我向亲朋好友几乎挨个骚扰了一遍,除了原来街坊介绍了一个环卫看厕所的外,其他都一听初中文凭就叹气,就摇头,完全没下茬儿。
小成从家里回来了,情绪低落,他倒在床上。
我情绪也很低落。让他往床里面靠了靠,我跟他并排躺着。
“你找我干什么?”他冷冷地问。
“没什么,只是找你而已。”我冷冷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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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成坐起身,双手抱膝。我继续躺着。
路灯昏黄的光线,斜着照亮半截窗户,照亮他的半截脊背。
他伸手从墙上摘下笛子,先是轻轻地吹,然后委婉清丽的笛音渐渐难以持续。小成的呜咽,低沉清晰。
我坐起来,搂着小成的肩头。
随着他呜咽的节奏,小心谨慎地拍他的手背。
“嗯?你可别傻!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自杀了,你倒走得干净,留下这些爱你的人怎么办?”我语调里充满轻蔑。切,知道不知道,所谓爱你的人,当然包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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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本来说好不让我回家给我妈去上坟了,让我给家寄钱,我二哥在家办事就行了。我爸又说我结婚什么的花了多少钱,白养活我之类的。。。。。我手上的3000块钱全寄给他了。不是吗?”
“是啊,这我都知道的。”我用手抚摩他的后背。
“可是这3000块钱本来是小芬家的那个表叔,就是北京的这个开车把整车纸板、塑料瓶子什么的送到收购站的老乡,大恩大德借给我的,让我收购废品周转用的,说好的,以后挣了钱再还给他。”“嗯。”我点头,这我也知道的。
“可我岳父知道我给我爸寄3000块钱了,非要我回去把钱向我爸要回来!”
“都是为了一个钱字啊。”我嘴里无声在嘀咕,面上仍是一副认真在听的表情,心里只是心疼小成,耳朵其实很难听进去。
我的弟弟小成,只要你不伤心就行,世俗的一切都该像蛛丝一样被我们一起抹去。“昨晚上我不去向我爸要钱,岳父就让我把老婆孩子都带走。还把我和我老婆孩子一起往门外推!我老婆哭,我儿子也哭,简直一锅粥了。岳父今天还是想不通,一直把我往门外推。让我滚蛋。不给他至少3000块钱,我就别回家,全当没我这人。。。。。。”我眨眨眼,想放声大笑,表情却冷漠。小小年纪你不等我,你就去结婚?给你岳父3000元钱,你的烦恼就会消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