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展板上设计版式是一项极其复杂的工作,社员们希望做出尽量完美的视觉效果,为一句台词一个底色都要一次次地去修改。自习教室里显然做不了这种事,有时候他们在湖边的空地上工作,如果有风,他们会搬到教学楼的楼梯拐角处。路过的同学问他们在做什么,而后惊讶于自己此前根本不知道这个社团的存在,当即就要补交会费入社。
在这段时间里,社团的人数又回升到了最初的水平,甚至有摄影协会的同学也加入了进来,还有些社员的激情居然影响到了整个宿舍的同学集体入社。
学校陆续开了几次校园招聘会,可项磊的简历都还没来得及做。
有一天回到宿舍碰上班长,班长问他要不要参加一场保研考试,还说这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项磊问他什么时候考试,班长说,后天。根本来不及了,项磊只好放弃。
何飞问项磊:“你到底有什么打算?考研还是工作?总不应该是继续义务支教下去吧?现在社团已经有人顶着了,你还有必要盯着不放吗?”
项磊叹一口气,说:“过了这段时间吧,这段时间对社团来说太重要了!”
项磊没有做一天的社长,可是连社长在内,那些大一大二大三的学弟学妹们都直接称呼项磊“头儿”。解决所有问题的最后一步总是归于同一个程序,在场的每个人纷纷朝项磊看齐。尽管项磊对此并不习惯,可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担当了很久。
十一月末,社团第一次最为隆重的校际巡回影展活动终于拉开帷幕。活动反响不错,有条件的合作学校还请来了各类媒体进行报道。看到摄像机的时候项磊赶紧逃离现场,可最后还是被眼尖的社员拽了回来。项磊脸红,口吃,语无伦次,采访记者就临时设计了一段台词,让项磊花了十分钟的时间背了下来。
为了节省转移展板产生的费用,社团制定了最合适的巡展路线,前后两个学校的距离不超过两公里的时候,值日的男社员们轮流替换,步行带着展板转移,或举,或扛,或抬,或端,或背,或抱,所经之地,俨然一道行为艺术风景线。当然,项磊每次都在。
十二月的风冷得刺骨。一路上,女社员们带头玩起接歌游戏,男社员们接不上来之后就意兴阑珊了,开始相互交换每晚宿舍夜话时收集到的黄段子。
文具,书,衣服,这趟影展募集到了很多公益物资,育才小学的课桌椅也总算有了着落。影展最后在本校收尾时,社团又吸引到了十多个新社员。
元旦假期前后,每个去过育才小学的社员都收到了童童的画,画中,一个高个儿的男孩或女孩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下面写着“祝亲爱的老师新年快乐”。我们的社员说,如果小童童是在本地的小学读书,整整大半个学期,都能在宣传屏里看到自己的作品。
影展结束的时候,张老师告诉项磊,教育系统的领导来慰问过了,要张老师有时间多跟那些大学生沟通沟通,再给他们带个话:别太过张扬了。张老师听得不舒服,当即回说:那些大学生不张扬,我这些小同学仍旧要坐在地上冻着屁股蛋子上一冬天的课。领导一时语塞,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就钻进小车里绝尘而去了。
没提前打声招呼,张老师直接带着两个学生家长把一面锦旗送到了学校团委,团委老师联系到了社长,社长打来电话要项磊一同前去接旗,项磊死活没去。社长后来告诉项磊,锦旗挂到了团委办公室的墙上,社长问能否交给社团保管,团委老师瞥了他一眼道:交给你们保管,你们往哪里挂?
期末社团联半年总结会上,团委颁了一个最有价值奖给社团。社长申请免缴社团联管理费,再次被当场拒绝。社长忿忿地对项磊说:他们凭什么?不就每学期收一次工作计划和一次总结报告吗?期末还搞什么聚餐晚宴,吃饱撑的!
项磊苦笑一声,对社长说:反正你记住我们这社团不是为找他们邀功而存在就是了。全靠你们了,以后我除了偶尔去小学看看,估计没什么时间参加活动了。
社长忽然有了压力,哭丧着脸说:头儿,有什么事儿我可能还是得找你。
项磊拍拍他的肩膀笑说:别总来烦我就行,偶尔商量商量什么事那没问题。
这天来到育才小学,项磊看到张老师正和那个已经升到本地小学四年级的同学说着什么,张老师看上去说得语重心长,那同学一直低着脑袋,不时抬起胳膊用袖口擦擦眼睛,然后重重地点点头。
小同学耷拉着脑袋离开之后,项磊问张老师发生了什么。张老师对项磊说,那孩子非想转学回来,问他的想法他也表述不清,可能看我们这里越来越热闹,心生向往了。
项磊看着那孩子渐行渐远的落寞身影,忽然就不由地难过起来。本该为他有机会到正规的学校里读书而高兴,现在却感觉这份慰藉其实颇有些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