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头觉察到张伟明话语中的不高兴,说:“我们农民,也就剩这些宝贵的了。”想了想,又说,“我这么脏,去你家里,嫂子会不高兴的。”
“她不会不高兴,我离婚了。”
“离婚?这么好的日子,干啥离婚?”
“这个事情,以后再和你讲。我就是想说,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有点无聊,行了吧?”张伟明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突然激动起来:“叫你去我家,有那么困难吗?求爷爷告奶奶一样,比讨债都难。真是!”
王石头从没见过张伟明这样,他一直把他当神。有点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说:“不是……我一直把你当大哥。我在城里没有别的亲人,你就是我最亲的人了。可是,我就是一个农民,啥都不懂。你帮我已经很多了,我不敢再想别的。”
“到我家里坐坐而已,你以为是什么?”
王石头不说话,低头狠抠自己有点变形的指甲盖。
“去,还是不去?”张伟明手搭在方向盘上,继续逼问。
一场秋雨,一场凉。
掐指算来,喜翠已经进城两个多月了。刚来的时候,天还热着。那时候,她穿着碎花布衫,梳着马尾巴,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从背后看过去,完全不像三十大几的中年妇女。两个月后,她已经懂得学着城里人穿衣裳了。她身段好,啥衣裳穿在身上都好看。再加上人勤快,嘴又甜,讨人喜欢,跟着东家太太学了不少东西。
喜翠聪明,学啥都快。
这天,喜翠在菜市场买菜的时候,想顺便剪个头。推门进去,却发现换了人。一问,才知道原来那家嫌这里人气不旺,把门店兑出去,又在别处爿了新店。喜翠想起那个理发的胖女人,不但手艺好,价钱也实惠,就这么走了,不免有些可惜。又想,反正人已经走了,可惜也是白搭,不如试试这个新来的手艺如何。新店主是个年轻的女子,人漂亮,打扮入时,身材也好。
喜翠有点自惭形秽。
“大姐,来理发呀?”年轻的女子热情地招呼她坐下来,对着镜子,白嫩纤细的手把她的头发搬来弄去,连说发质好,脸蛋也好,总之什么都好。又问:“大姐要理什么发型啊?”
“剪短点就行,头发又分叉了。”喜翠埋怨道。
女子剪刀上下翻飞,看样子手艺不错。
喜翠很佩服她,问:“妹子哪里人哪?”
“香城人。”
“哎呀,半个老乡啊!”喜翠很惊奇。
“怎么,大姐也是香城人?”女子也很惊奇。
“娘家是,婆家不是。”
“都说咱做女儿的是泼出去的水,大姐你可真是。娘家就只算半个家?”半个老乡不以为然。
“那咱就真是老乡了?”
“可不,就是老乡!”
“妹子咋个称呼?”
“还咋称呼?姐,你要不嫌弃我是个理发的,就叫我二妹吧!我姐就这么叫我的。”
喜翠觉得她可是真能说。
话越说越投机,理完发,二妹坚持不要钱。说“姐”都叫出口了,怎么还能要钱呢?喜翠说你是生意人,就指着手艺吃饭哩,咋能不要钱?二妹说,那好,我下回再收你的钱。这回呀,就当是二妹送你的人情。喜翠不管这些,丢下钱就跑,两只脚一撒欢,就没影了。
她不愿意欠别人的人情。
虽是如此,心理却乐滋滋的。
回去就跟王石头打了个电话,说认了个妹妹。王石头笑她,说你可真本事,才来俩月就认了个妹妹。再过一年,不知能不能生出个儿子来。喜翠就知道王石头在想那事儿了,王石头一想那事儿就会扯上没影儿的儿子。这让她很惭愧。心说自己是不是老了,怀孕这么难。想想自己的妈,四十多了还生了她,就骂自己肚子不争气。
喜翠强辩道:“兴你认哥,不兴我认妹?”
话是如此说道,喜翠其实也很烦。因为自己只是个保姆,不方便把王石头带家去;而王石头住集体宿舍,也不方便把她带过去。俩人就始终没有合适的机会,亲热亲热。东家太太下半身瘫痪,白天都是躺在床上的。东家男人白天去上班的时候,喜翠就陪东家太太聊天,帮她翻身,按摩,以防她生褥疮。这个活儿很累,做完一圈,手脚发麻,腰背酸软。王石头就说,可以趁着东家男人不在家,太太休息的时候,偷偷溜进来,完事儿就走。喜翠恶心他,说你们男人怎么就知道那档子事情,也不懂得心疼个人儿。我这腰酸背痛的,累得要死,还要伺候你?
那是她心情不好的时候。
心情好的时候,喜翠会主动打电话给王石头,说说这一天都干了啥,也问问王石头都干了啥。知道两个人都很忙碌,就会很高兴。因为她觉得这样离她的梦想就更近了一步。
这天,东家男人出差了,要好几天不回来。
喜翠因为有了二妹做伴儿,不再像以前那样总觉得是在为理想吃苦受难了。于是,她就想犒劳犒劳那个提了很多次没影儿的儿子的王石头。打了个电话给他,叫他请半天假,趁下午她出来买菜的时候,在菜市场会合,然后把他拎家去。
后面没有吗?挺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