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笑得蹲在地上,肚子都笑疼了。
上午周秉昆给柱子讲了许多路两边的店铺,最后问道:“你好像心不在焉,你在想什么呢?”柱子回答:“我在想我能不能想那些人一样做点活儿,卖油饼的,卖小玩具的,收破烂的。”
“你说什么?”周秉昆大喊道,“你怎么会想到做这些事,你要敢去做,我就不来找你了。”
“看来我们两个真是不一样。”柱子道,“我是真的考虑着要去做,我不能像你一样天天玩。”
看到柱子有些不高兴了,周秉昆便住了口,过了一会儿,去买了三支冰棍儿拿回来,请柱子和王小川吃。柱子接了,对周秉昆说:“我现在没有钱,等我挣了钱我会回请你的。”
周秉昆怒道:“我说过要你回请了么?你把我周秉昆看成什么人了?”
3
下午柱子不再和周秉昆一起出去了,在家里陪老太太坐着聊天,一老一少有个共同感兴趣的话题,就是小时候的王芃泽。柱子问的多,老太太讲的也多,两人沉浸在叙事的兴奋之中,一个在回忆,一个在想象。讲到王芃泽小时候读书的事情,老太太指着客厅的书柜说:“这不,芃泽小时候看过的书,我想办法保存了一部分。”
柱子站起来去看书柜里的书,随便抽出几本来,果然每一本的扉页上都整整齐齐地写着一个名字:王芃泽。这个意外的发现让柱子重新激动起来,原来他一直守着王芃泽过去生活的痕迹,以后可以不用再因现实的漫漫长日而感到孤独了。
下午将尽时王芃泽匆匆忙忙地赶回来,对老太太说:“我带柱子到研究所去,晚上在外面吃饭,让小川在这里多待会儿,我晚点儿再来接。”
老太太立刻问:“你和姚敏说过没有?”
“说过了。”王芃泽笑着向老太太保证,“放心吧,妈妈。”
然后对柱子说:“我们走吧。”柱子跟在王芃泽身边一起出了筒子楼,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任凭王芃泽骑车在巷子里穿行,下午微微有些风,还不是下班时间,大街上还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车流。王芃泽稳稳地往前骑着,背影高大而坚实,白色的衬衣在腰间被宽宽的皮带松松地收束着。柱子觉得幸福感又回来了,过去的两天时间过得跟两个月似的,让此刻的悠然与接近显得如此弥足珍贵,但是柱子能够感觉到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一层隔阂,或许是因为他有意地想贴近以前的感觉,反而距离越来越远。有时候,空间的距离会拉远心理的距离的。
路上王芃泽回了一下头,问:“柱子,这两天在我妈妈家里住得好不好?”
柱子当然回答:“挺好的。”
王芃泽笑了两声,夹杂着一丝无奈,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柱子觉得研究所的办公楼里有种整洁而严肃的气氛,王芃泽想到柱子会不习惯,就伸出手抚着柱子的背引领他往前走,上了二楼,走廊里静静的。王芃泽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柱子一眼看到老赵正坐在办公桌前看报纸。老赵看到两人进来,立刻扔了报纸兴奋地大喊一声:“柱子!”然后大笑着快步迎上来,伸双手要拧柱子的脸。
王芃泽赶忙关上门,示意老赵声音小点儿,老赵就饶了柱子的脸,换成用手抚摸柱子的头,笑道:“柱子你先坐,我去喊那三个家伙过来。”
屋子里剩两个人时,王芃泽招呼柱子在茶几旁的长椅子上坐下,然后他自己坐到办公桌后的座位上。柱子发觉坐在办公室里的王芃泽像换了一个人,儒雅,干练,不苟言笑,在从窗口透进来的日光中显得精神抖擞,五官干净明朗,与湾子村科考队里的那个王芃泽是一模一样的,就开口道:
“叔,你现在这个样子才是去年我在湾子村看到的你,可是你回到家就不一样了。”
“哦。”王芃泽笑道,“我回到家是什么样的人呀?”
“你回到家怕老婆。”
王芃泽忿然道:“瞎说,我会怕她?”
说完又笑了,他躬身把座位挪了一下,对着柱子。他想应该趁这个时候和柱子说些什么,可是刻意去说时,又觉得无话可说。就又站起来,拿自己的茶杯给柱子倒开水。
这时有脚步声杂乱地传来,门忽地被推开了,小刘、小彭、大刘涌了进来,去年在湾子村结下的友谊依然能点燃起他们心中的感动,几只手立刻把柱子从座位上拉起来,激动而不忘调侃地喊:“柱子,你终于被王主任放出来了。”王芃泽拿着茶杯站在窗前,望着这情景欣慰地笑。
王芃泽和老赵共用一个办公室。老赵是研究所里的司机,经常开车出去接人接货物,本来是不需要办公室的,只是闲暇时喜欢在王芃泽这里待着,时间一长习惯了,王芃泽就帮他找了一张桌子,自然而然就成这个办公室里的人了。王芃泽待人诚恳,脾气又好,老赵也是个不讲究的人,所以年轻同事们都喜欢进来坐,与其他领导的办公室相比,这里经常是喧闹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