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芃泽敲了沙老师的房门,等了一会儿没有反应,似乎屋子里没有人。他把耳朵贴近房门,却听到里面隐隐约约有声音,就又大声敲了几下,听到有脚步声在屋子里越来越近,但是仍然没有开门。沙老师似乎知道外面是谁,就隔着房门说话了。
“请你不要再来敲门了,你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事实,我只相信事实。”
王芃泽在外面听得一头雾水,试探着又敲了几下。听到沙老师的声音又在说:
“我又不是警察,我没能力调查出什么答案,也决定不了结果,我只能讲一讲我自己的情况,而且我并没有答应你一定要讲。”
这一来王芃泽明白了,看来是刚刚有人来找过沙老师,极有可能就是自己在楼下遇到的胖妇女。他感觉到可能会造成尴尬,也不好敲门了,只站在门外等待。
沙老师发觉敲门声停止了,过了一会儿,语气也柔和了许多,隔着门劝道:
“你回去吧,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有些问题只是问题,而不是什么错误,你得正视它,不能总是想着去改变它。你多想想孩子心里的压力,再考虑该怎么做吧。”
门外的人仍是不说话,沙老师就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没有孩子,没有做过父母,但是我想我还是能理解做父母的心思的。但是你这个做父母的却不能正视孩子心里的苦,你以为是在为他好,做的都是表面文章,解决不了他的真正问题。”
过了一会儿,又说:
“你提的要求未免自私了,我觉得你根本就没有为我考虑过,如果不是你们把事情闹到这一步,我想你找不出另外的理由让我站出来为这种事情说话。我活得很累了,这辈子,或许很快就要结束了。”
王芃泽听到这里,突然觉得心酸,他知道沙老师是经历过那些运动的人,这个特征总会让他想起他的爸爸王曜恩。他觉得自己没法儿和沙老师谈话了,至少今天不能。他打算不做声地悄悄离开,但是身高体重,越是小心,越是踩出一串紊乱的脚步声。
沙老师听出脚步声不对,急忙开了门,扶着拐杖出来看,看到一个男人高大的背影停在十米之外。因为刚刚不够谨慎的言语,沙老师有些慌张,警惕地问:“你是谁?”
王芃泽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向沙老师表明身份。沙老师又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王芃泽转过身去,看到眼前的沙老师比他想的还要瘦弱,头发斑白,又拄着大拐杖,愈发显得孤苦无依。
王芃泽道:“我本来觉得自己有事要找你,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柱子比我了解你,他想的比我全面,也比我正确。这件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就让结果自然呈现吧,我也不再强求了。我没有事,抱歉,打扰了。”
“你就是王芃泽?”沙老师问,在寂静的走廊上长时间地凝望着。那天王芃泽的身影和窗外的树影都被微冷的日光投射在走廊里的墙上,风一吹树影摇得凌乱,唯有王芃泽的身影岿然不动。沙老师观察到最后,眼神里出现一丝深沉的笑意,只是被花白的眉毛挡住了,不易觉察,沙老师微微笑着对王芃泽说:“这个王玉柱,眼光果然不错。”
几天后,市纪委的门口出现了一个瘦小的老人,头发斑白,表情倔强。许多从市纪委的门口经过的人都停下来看,老人目光中带着一丝微笑,在传达室外面说明了一下情况后,拄着一个大拐杖,一步一步地走进市纪委的大门。
事情的处理结果不可能很快出来,仍需要等待。王芃泽隔三差五地去一趟市纪委催促结果,决定要在元旦之前给柱子一个安慰。
另外一件注定会带来安慰与兴奋的事情是王芃泽的升职,似乎已成定局,只等正式文件来通知,研究所里许多人已笑着改口称他为王所长了,小刘喊得最多,王芃泽耐着性子一次次制止他别这么称呼。有几天老赵出车,一大早的开着吉普车来接王芃泽去上班,说是顺路,但这种殷勤让王芃泽觉得不自在。有一天两人坐在办公室里,老赵无所事事地看报纸,王芃泽出去接了开水,回来给老赵沏茶,慌得老赵站起来双手接。王芃泽就抱怨道:“老赵,你这么拘谨,会让我心里不安。你又不是不了解我。”老赵说:“我不是拘谨,我是敬重你的人品,等你当了副所长,我连给你端茶送水的机会都不会有了。”王芃泽有些无奈,对类似的话语将信将疑。其实他在心底对自己一直有个疑问,他总是不能坦然承受那些汹涌而来的友好与爱,他敢于付出,却不善于接受回报,他觉得这是个问题,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年代在他的精神中留下了痕迹?
天越来越冷了,许多摆地摊的人都从路边消失不见,柱子却仍是每天晚上按时出摊。他总结了许多经验,因此而发现不同地段适合卖不同的货物。他的卖的小商品越来越多,货物换了新种类的时候,他会根据经验换个新地方。有几天晚上王芃泽看到天这么冷,有意想看看柱子,可是骑自行车到了以前去过的那个丁字路口时,路边只有匆匆的行人,并没有谁在那里摆摊。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