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柱说:“你爸爸忘了告诉我他的灵魂去哪里了。”
看到王小川愣愣的不说话,王玉柱皱着眉头不安地问:“怎么办?”
王小川又害怕又伤心,眼泪立刻流了下来。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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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芃泽去世的那几天里,王玉柱一直都是恍恍惚惚的,安葬了王芃泽之后,又过了两天,他的哀痛才从心中丝丝缕缕地渗出,终汇成一股悲伤的洪流。他不知道该如何解脱,到哪一天才能解脱,早上一睁开眼睛,悲伤也跟着醒来。发觉自己孤孤单单地在这张宽大的床上睡了一夜,想到以后每一天都要这样孤独一个人地睡去又醒来,想起王芃泽的这一生充满遗憾,他就会有一种彻骨的焦虑,从思想烧灼到身体,那是一种孤独到无处可诉的痛。
接下来的几天,他和王小川天天在家里整理王芃泽的遗物。王小川把王芃泽用过的牙刷水杯拖鞋毛巾之类的东西整理了一纸箱,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问王玉柱:“柱子哥,这些东西也放到你的卧室么?”王玉柱听王小川说“你的卧室”而不说“你们的卧室”,愣了一下,茫然地点点头。王小川把纸箱抱到王玉柱的卧室去,那里原本就有王芃泽的满柜的书和半柜的旧衣服,现在又多了王芃泽用过的轮椅和拐杖,王芃泽用过的所有杂物王玉柱都不让扔,装了好几个纸箱堆在卧室里。肖春莹来看过了,对王玉柱说:“王玉柱,这样不行,搞得跟历史博物馆似的,你这样还怎么开始新生活呀?”
王玉柱每天进厨房做饭,炒一荤一素两个菜,自己依然吃素,把有肉的菜给王小川。可是两人都没有心情吃饭,总是面对面地坐在餐桌边发愣。王玉柱望着客厅里静悄悄的阳光,问王小川:“小川,你说,要不要把沙发罩和窗帘也换了?”王小川问:“换这些干吗?”王玉柱回答说:“忘记过去,开始新生活呀。”王小川神色黯然,问:“让谁忘记?我,还是你?”
他愣愣地想了一会儿,说:“不换了吧,我也不想忘记我爸爸。”
只是越多地看到王芃泽的遗物,王玉柱越是强烈地感觉到王芃泽已经不存在了,故事已经结束,只有他自己的角色茫茫然地存活着。他心里痛苦不堪,又不想让王小川发觉,到了晚上看王小川睡了,就一个人开车去长江边放声大哭一场,哭得累了,平静了,再回来,悄悄地回到卧室。有一天晚上回来后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过了一会儿听到王小川在敲卧室的门。他起来开门,看到王小川抱着枕头和被子站在外面,红肿着眼睛说:“柱子哥,我也睡不着。”
他从王小川手里接过枕头,放在王芃泽原来的位置上,两人在漫漫长夜里如此相伴着,用亲情的力量来抵御失去亲人的痛苦。凌晨的时候王玉柱在睡意朦胧中把王小川当成了王芃泽,侧过身去,把王小川的头和肩膀紧紧地搂在怀里。王小川睁着眼睛,也不反抗,任王玉柱就这么温柔而深情地拥抱着。王玉柱醒来后,王小川对他说:“现在我有点儿明白了,为什么我爸爸会对你如此依赖。”
王玉柱听了,伤感地笑。王小川低声问:“柱子哥,我们以后怎么办呢?”
王玉柱从窗帘的缝隙中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世界,突然间心中充满了对王小川的歉意,他不能只顾着悲伤了,王小川还在身边,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他伸手去摸王小川的头发,王小川一把推开了他的手,不耐烦地说:“不要再摸我的头发,我都二十多岁了。我不需要别人照顾,我只是问了你一个问题。”
王玉柱仍是伤感地笑,对王小川说:“那你照顾我吧,我三十多岁了,但是我依然需要别人照顾。”
王小川本科毕业一年多了,一直没有找到正式的工作,南京市的医院进不去,其他小地方的医院不愿意去,王芃泽和王玉柱也都不想让他去,一家人在这个问题上意见一致。王芃泽活着的时候一心想让王小川读研究生,可是王小川一提起读书就表现得烦躁不安,倒是有着强烈的挣钱渴望。那时候王芃泽精力不济,天天昏昏欲睡的,也看不紧王小川,王小川一半精力用来在王芃泽面前心不在焉地复习,一半精力心甘情愿地花在实践自己学过的医学知识上,用来细心地照顾王芃泽。王小川第一年考研失败后,王芃泽心里很内疚,觉得是自己拖累了王小川,不止一次地在王玉柱面前担忧过王小川的未来。这些事,依然鲜活得如在眼前。
于是,王玉柱对王小川说:“小川,你继续考研究生吧。我找肖春莹帮你联系听课,这次努力点儿,一定要考上。”王小川有些失望,回答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你还是希望我做一个像我爸爸那样的人。”王玉柱问:“像你爸爸那样不好么?”看到王小川沉默不语,又用温和的话语来劝:“小川,如果你真觉得有什么不好,你就说呀。”王小川想着想着又伤感了,低声说:“以前我觉得都不好,可是我爸爸一去世,我又不知道哪里不好了。”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