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昆成了王玉柱和王芃泽最重要的一个朋友。周秉昆冒冒失失地融入了他们的生活中,热切而负责,来家里吃饭,帮忙做各种各样的事,和王玉柱一起陪着王芃泽去医院检查身体,周秉昆对王芃泽和王玉柱每天的生活了如指掌,经过王玉柱的公司时,总要去王玉柱的办公室看一看,往往王玉柱或王芃泽都在,不出一次错。
假期里王小川要周秉昆带他去认识几个推销药品的人,只了解了解,又不是一定去做。周秉昆请示似的望着王芃泽和王玉柱,两人无奈默许了。周秉昆笑着对王芃泽说:“叔你放心吧,我也是个做爸爸的人,知道怎么教育孩子,这一点我比王玉柱懂。”
15
一连好几天,半上午的时候周秉昆开车来接王小川,带着他去认识一些推销药品的人,观察那些人如何工作。王芃泽总是不放心,摇着轮椅出去,费力地越过低矮的门槛,一直把周秉昆和王小川送到电梯口,等电梯的时候向王小川反复地嘱咐:“小川,多了解一些工作是对的,但是你现在是学生,学生有学生要做的事。你去看看就行了,以后做什么工作以后再考虑。”王小川说:“我知道,爸爸你回去吧。”
王芃泽不回去,目送周秉昆和王小川走进电梯,向他们挥手说再见。王小川先按了关门键,回过身来刚刚向王芃泽举起手,父子两个就被电梯的金属门隔开了。王芃泽心事重重地摇着轮椅回去,坐在客厅里发愣。
皱着眉头思考问题的时候,王芃泽倒是能够清醒地坐很久。王玉柱过去坐在沙发上,把王芃泽的轮椅转过来,面对面,笑着握住王芃泽的双手。王芃泽对王玉柱说:“柱子,我对小川不放心。我不知道我的身体能不能撑到小川毕业的那一天,如果我撑不到,或者到时候帮不到,你就看好小川,让他找一个本分的、有意义的工作,一生平平安安就行了,不必要想着去发财。”
王玉柱低下头去,伤感得无法说话。王芃泽知道王玉柱在难过什么,低声唤道:“柱子。”看他还是不说话,就说,“柱子,我很想和你商量一下以后怎么办,有些事情是避不开的,既然一定会来,就得做好准备。”王玉柱强忍了眼泪,抬起头来不高兴地说:“小川的事只有你才能解决,你必须得活到小川毕业。”王芃泽疑惑地望着王玉柱的表情,想了想又笑了,说:“这是我拜托你的事,你一定会帮的。”
在王玉柱的注视中,王芃泽又要睡着了,头越来越低,很快发出轻微的鼾声。王玉柱轻声喊:“叔。”王芃泽醒过来,抬起头,困倦地问:“什么事呀柱子?”王玉柱笑着说:“我抱你到卧室去睡。”王芃泽听话地伸开双臂,像个软弱的孩子似的等王玉柱来抱。
王玉柱把王芃泽抱到卧室,脱了衣服,又挨着王芃泽躺下来,让王芃泽睡在他的怀里。王芃泽又要睡着了,王玉柱在王芃泽的耳边说:“叔,只要有一点希望你都要坚持活着,记住了么?”王芃泽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沉沉地睡着了。
几天之后,王小川并没有被推销药品的工作打动,有一天吃饭时王芃泽试探着问起这件事,王小川厌恶地说:“没意思,天天坐在医院里等,一看到医生有空儿,就摇着尾巴上去阿谀奉承,一点儿自尊都没有。”王芃泽放心了,呵呵笑着对王小川说:“你这样想就对了,不能为了挣钱什么都做,人活着是需要别人尊重的。”
王玉柱对王小川说:“小川,你还是继续上学吧,读硕士,读博士,想出国读书也行,我支持你,你应该做研究工作,你们家从你爷爷开始就是做学问的,这是光荣传统,你应该传承下去。”王芃泽正在给王小川夹菜,听王玉柱这样说,立刻纠正道:“这倒也不是,小川的爷爷是做生意的,我爸爸才是做学问的,因为小川的爷爷做生意,所以家里不缺钱,我爸爸在旧社会里才有资金去国外学地质。”
王玉柱和王小川面面相觑,两人都是又惊讶又担心。王芃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看到两人带着疑虑的表情,就不解地问:“怎么了?的确是这样的,以前我没有给你们讲过小川的爷爷。”王玉柱低声问:“叔,小川的爷爷,不就是你爸爸么?”王芃泽“嗯”一声,想了想,才突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他似乎觉得这种错误很搞笑,忍不住笑了起来,而且越来越觉得幽默,饭也没法儿吃了,扶着桌子呵呵呵地笑了好大一会儿。
王玉柱和王小川一点儿也笑不出来。王玉柱不能不把这种逻辑错误和王芃泽每况愈下的健康联系起来,他觉得这是个不能忽视的预兆。他还没有开口讲,王小川已经在眼泪汪汪地问王芃泽:“爸爸,你是不是要变糊涂了?”王芃泽笑着拿纸巾给王小川擦眼泪,说:“我又不是老年人,还没有资格得老年痴呆症。我是偶尔一次没有迷过来,这种错误谁都有可能犯。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