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何飞这家伙向来比自己单纯,比自己的天真,他不会想这么多。当他描绘那个触手难及的未来时,当然是发自肺腑的,某年某月某一天的任何一个另外的他都不用为此负责,他本人不用,项磊也不会苛求,旁人更无权评判。只是,对于项磊来说,梦想若无便罢,一旦有了,碎起来是要致命的。
可谁又能将其左右呢?无用的猜测只能徒增烦恼罢了。
要找工作了,项磊的心里早已有了毋庸置疑的想法,无论何其难得的工作机会,一旦要远离何飞,自己都将选择放弃。
临近寒假的时候,项磊获得了一家日企的面试机会,全国同期招聘,面试安排在武汉集中进行,尽管何飞警告他说进日企要三思而后行,因为日本人惯于把女人当男人使、把男人当牲口使,但看在能够免费去趟武汉的份儿上,项磊还是打算去参加这次面试。项磊本希望何飞一同前往,不巧正赶上何飞那天也要参加一个重要的面试会。
在武汉面试期间听说一旦被录用就要到日本培训半年后再回国上岗,项磊忽然很怕自己被录用。最后和日本面试官见面时,项磊有意表现得像一个十足的仇日愤青,总是在回答提问的时候往民族关系上扯,一度让面试官尴尬地问不出下一个问题来。
150个面试名额,只有80个参加了集中面试,最后75人被录取,项磊有幸正是那五个未被录取的人之一。项磊花了一天的时间在武汉市区逛了逛,心中并无失落,想想看,权当是省下了来回路费的一次小旅行吧。
项磊颇有成就感地描述了那个日本面试官的一脸窘相,何飞并没有迎合地笑笑,而是问项磊道:你真的不想去日本?项磊一脸轻松地回说:“去日本玩一趟还行,我这一去可是要卖给人家的。不是你说的吗,日本人习惯把男人当成牲口使?我是真怕了。”
项磊心里忽然后悔起来,后悔不该把这件事讲给何飞听。他大概误解成了一种忘我的牺牲,就算是,何须让他知道,给他压力呢?
而事实上,意在成全自己的事,又怎么能算作是一种牺牲呢?
一年之隔,何飞和项磊,魏桐和张海强,四个人又凑在了一个饭桌上。
张海强不停地帮魏桐续茶水,夹菜,甚至肆无忌惮地盯着魏桐看个没完,而魏桐只是沉默地低头吃饭。项磊知道张海强来看魏桐的间隔时间越来越长了,只是不知道他是怕打扰魏桐一心准备司法考试的清净,还是有了孩子之后根本就分身乏术了。
饭后,张海强没有留下来,魏桐招呼何飞和项磊一同回了他的住处。
魏桐说他想搬回学校,因为这个房子的意义已经越来越微不足道了,很多关于司法考试的信息也因为自己住在校外而不能及时获取。项磊劝魏桐站在张海强的角度想想,项磊说他不过是身不由己。魏桐忽然问:我是不是应该离开他?
项磊赶紧帮张海强说了不少好话,可是魏桐摇摇头说:“我不是气他没时间来找我,你没看出来吗?他很累!他太累了……”
项磊一时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了。
“他老婆孩子比我更需要他,我这样分着他的心,动不动就会不安。”魏桐接着说。
何飞突然插嘴:“你以为你俩分开了,他就一心一意顾家,从此不去找别人了吗?”
项磊听到这话,心中陡然一惊,恍惚中还带来些凉意。
项磊觉得何飞本不会说出这种话来,这话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说出的无疑是自己内心的真实念头。可是,何飞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
项磊怔怔地看着何飞,差一点就要问出口的是:“你会吗?”
何飞定睛回看着欲言又止的项磊,目光里似有挑衅的笑意。
多么陌生的一张脸。陌生得,让项磊瞬间就慌乱起来。那个曾经纠缠着要和自己做好兄弟的许梦虎,不是这张脸。那个为自己心疼到落泪、坚持要做自己的男朋友、冷不丁又许下种种誓言的何飞,也不是这张脸。
兄弟?谁的兄弟会换来换去?项磊就算十年不见裴勇,他们彼此心中仍旧还会是兄弟。可是何飞早就已经不是项磊的兄弟了,现下这种关系,可以在任何适当的时间地点换个适当的对象一对一。也就是说,自己离开了,还会有别人填补上来。
对比时空,彷佛有什么东西变得不真实起来了。可是项磊清楚,没有什么是不真实的,虚假的东西都是因为不合时宜。比如把眼前这张脸放到远去的回忆里,或者把过去的感觉交给这一刻的当事人。
爱情?如果真的连兄弟之上的情感都超越了,那么,很可能它即将成为过去,甚至已经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接下来的关系,大概徒剩险情。
项磊曾经在图书馆里看到一本书,书中的一段话让他一直耿耿于怀,记忆颇深,说的是:人们不懈地追求着“永恒的爱情”,恰恰证明了它的虚幻,人们热情地讴歌“始终不渝的忠诚”,恰恰印证了此举的不易。它们并非是那种依据人类本能就可以顺顺当当做到的事,而是必须要以压抑和牺牲人类的某些本能作为代价,才能得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