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放学的时间,孩子们仍然不肯回家,夕阳下,何飞和项磊带领他们玩游戏。很老土的游戏,老鹰抓小鸡,何飞责无旁贷地扮老鹰,孩子们抓着项磊的衣角在项磊身后排成一排。何飞张牙舞爪地左右突击,项磊伸着胳膊左右守护,孩子们跟在项磊身后排成弯弯曲曲的队伍尖叫不止。那画面看得我情不自禁就弯起嘴角笑了,很懊恼自己的手机太落伍了没有拍照功能,很后悔没有带上相机留下这一幕。
然后我想,就算这两个人现在真的搞到一块儿去了,看上去好像也蛮登对儿的呢。
孩子们一直念叨何飞,可到底还是没有等到何飞第四次来。我问项磊何飞为什么不来了,项磊说何飞最近玩游戏上瘾了,懒得来,自己也不希望他再来了,那人只会捣乱。项磊的回答等于间接告诉了我他们现在生活在一起呢,我其实想为何飞辩护几句来着,仔细斟酌了几番,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课间闲聊,我和项磊模仿着自己儿时那些老师们的语气问小光以后打算做什么,小光想也没想就说了句“磨豆腐”,项磊继续问还有呢,小光就想了一会儿说了句“卖豆腐”,我问他没想过考大学吗?小光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们说:那得花多少钱啊!得多长时间才能挣上钱啊!我爸妈希望我尽快能学会挣钱。
后来,张老师告诉我们,小光的父母在附近开了家豆腐磨坊,他们说,如果儿子考不上中学,绝不多花一分钱让他去读,店里缺人手,再过两三年,小光就到了可以接父亲衣钵的年纪了。
一周后,我们和张老师商量了一下,开了一个家长会。那天,家长们不自在地坐满了小小的庭院,项磊发言之前,他们一直在拉家常。项磊后来告诉我,那是他人生中最动情的一次讲演。以往很容易就脸红的项磊站在家长们中间,滔滔不绝地讲述了自己的十多年求学之路,说到父母的辛酸,讲起四叔的儿子中考全乡第二却读了中专这件事,眼里储满了热泪。
总之,我们尽了自己最大的口舌之能。结束后,那些家长们像看戏散场了似的离开了,他们彼此之间谈笑风生,但就是没有提半句关于这次家长会的内容来讨论两三句。
只有那些孩子们每天都让我们动容。每个夕阳西下的傍晚,我们回学校,每个转身,都能看到一群小脑袋探出学校门框,我们一挥手,一片稚嫩的童声便争先恐后地传过来,“老师再见”,一遍不够,两遍也不够,一遍又一遍,直到我们转过一个弯后消失不见。
有一天下午,兄弟院校来了十多个同学,给育才小学的孩子们带了很多零食和捐赠的衣物,问起来才知道他们是学校爱心社团的成员。和他们的社长聊了会儿,得知这大三的学弟还是河南老乡呢,一时间都相见恨晚起来了。
老乡告诉我,社团是他在大二时创建起来的,一年的时间里,他们已经走访了50多所类似的小学,在其中的20所小学里有长期支教活动,原本还打算在这里安排社员支教,来了之后才发现已经有我和项磊在了。
我和项磊同时提出了质疑,难道我这老乡的社团还去外地搞活动不成?老乡憨憨一笑,告诉我们仅北京海淀一个区,大大小小的农民工子弟小学就有100多所,规模不一,但大多都条件恶劣。看我和项磊瞠目结舌的表情,他又补充,这数据是他们学校两个攻读社会学研究生的师姐调查统计出来的,这是她们正式申请到的课题,她们花了整整1年的时间,做足了详尽的调查。
“看,还是我们大学生最关注民生吧!甭管能力是不是有限,最起码在这个物流横流的现代社会,最有激情和社会责任感的还是我们大学生群体,因为我们年轻,人生还足够单纯!”老乡总结道。
两个人的力量总归是杯水车薪的,老乡建议我们试着号召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像他们一样也在校园内组织一个爱心团体,大家为爱心接力,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现在这份激情能够一直保持下去。
我的第一反应是,老了,不现实了,都他妈大四了,出不了这个风头了。
可是项磊不然。项磊的激情被我这老乡添了一把柴,烧得更烈了。那天放学后,项磊一路上都在和我讨论这件事,当我提到我们马上就要离开校园了时,项磊想了一会儿说,我们可以倡议,然后寻找同样有心的大二大三的同学出面申请。
我们一路讨论到学校,吃过晚饭,项磊没有像往常那样回他校外的住处,而是继续和我一边讨论一边回了宿舍。何飞打来一通电话之后,也回了宿舍,当宿舍里别的兄弟得知项磊的想法时,不约而同地笑了。何飞很不赞成,可项磊一再坚持。
何飞皱着眉头问项磊:“我问你,你有时间和精力去管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