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的电话没有迁过来,我们决定根据小区的统一安排更换了新的号码。不过这会给我们原来的社交圈子带来一点小小的麻烦。新的话机被霆设了三处分机:卧室、客厅和卫生间。对于卫生间里设分机,霆有一大套充足的理由,我也就不去过问,不过每次在卫生间的时候,总会看着那完全透明壳子的简易挂机发愣。那是霆一眼就看中的,据霆说那很有时代气息和个性。因为外壳是全透明的,所以里面的一切部件和构造一览无余。这总让我联想起学校那阴森可怖的解剖室里用于展示的解剖样本,一切都刻意地裸露和展现着,冷冰冰的,毫无生气可言。霆说这也是我们这个数字化、信息化的时代特征,一切都是这么简约和直接,伴随着西方实证主义彻底摧垮中国的传统文化,跃居到主导地位后形成的新文化结构,物质、金钱、血缘似乎就涵盖了人与人之间的一切关系。就象这把心肝肠肚都裸露在外的电话一样,僵硬、冰冷、漠然、麻木。我不喜欢那部话机,但觉得霆说得很有道理。所以每次看见它,就会愣住神,想好多好多问题。那部话机和现在放在我手边的、套着缀了花边套子的主话机带给人的温馨质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印着星星、月亮和小熊的套子,也是霆买的。让我觉得特别温馨和踏实。也许我的个性不太适合在这个“后现代主义”文化氛围的社会里生存。
一天的打扫,使房间看起来还是蛮温馨和亲切。我回头看着悬关处的一小段用玻璃砖砌成的墙,还有那玻璃展示柜里几件被霆捡“特价”捡回来的“奥地利水晶器”,有酒具、有花瓶,有纯透明的、也有带色彩和镏金图案的。还有几种简单几何图案形状、被称为掌上生态缸”的袖珍小鱼缸,倒真能为生硬的环境增色不少。虽然没花太多钱,但却有点“富贵逼人”的感觉了。至少也象个“中产”抑或“小康”之家的水准。玻璃器皿特有的透明质地折射着各处射灯的光线,让人产生眩目的感觉。我明白为什么古人在描绘、称赞最理想的国度时,除了虚空当中的天堂,就剩下龙王所居、富藏奇珍异宝的水晶宫了。霆所做的这一切,无一不让我感到新鲜、激动和兴奋。房间里弥漫着刚买回来的“玫瑰香型”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我走到落地的巨大玻璃窗前,把一薄一厚两种质地的窗帘全部拉起来,却留了窄窄的一条缝,可以让我隔着擦得亮亮的玻璃往下俯瞰不远处东三环的夜景。
透过这种落地效果的悬窗,尤其是在夜里俯瞰外面的环境时,让人会突然产生一种想要展翅飞翔的冲动。更恰当地说,也许是一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越是站在高处,离地面越远,就使人感到离天更近了,似乎稍微用点劲儿就可以跳出去,摆脱了地球的引力似的。一切都变得象梦境和童话一样,总是乐观和美好的,总是单纯和容易的。东三环的路灯很亮,宛若一条被罗马贵妇意外遗忘在玄色大理石台基上的镶边天鹅绒丝带,散射着漫不经心的瑰丽光芒。除了备有彻夜不灭的巨大射灯的酒店,几乎其他所有的建筑物都变成了隐藏在黑色阴影里体型巨大的怪兽。从那些建筑物的窗口闪烁出来的星星点点的灯光,使这些巨大“怪兽”的体形依稀可辨。很多高楼大厦都好像生硬地插在冰冷尸体上的一柄柄尖刀,而地壳的巨大球面又恰似一只背了无数利剑的豪猪”在连夜狩猎。北京的夜空不是蓝色和黑色,而是被灯火映成一片火烧红。近处地面上的草坪灯和不远处的饭店招牌,都变得极为渺小,令人晕眩。然而远处的景象又是如此使人压抑,所以总让人有一种想要爆发的感觉,或是想要飞跃的冲动。
远处各商家招牌上霓虹灯的彩色光晕连成了片,大大小小的车灯也循着东三环鱼贯而行。北京,太神圣的城市,以至于没来过北京的偏远地区的人会认为北京应该象天堂一样没有夜晚、天安门也应该象太阳一样放出光芒来。我关掉空调,把窗子打开一条缝。也许是因为楼层太高的缘故,风吹得很厉害,但却还是热风,空气也还没有完全冷却下来。这时的我已经采纳霆的建议,开始留稍微长一点的头发。据霆说,这样可以使我看起来略显成熟,也更为时尚。风掠过发稍的感觉真好,让我自己觉得自己很唯美。霆说我的样子并不普通,应该说是比较清秀的那种,遗憾的是我太不在意外表,从来不修边幅,所以形象看起来也就大打折扣了。其实我一直在信奉“斯是陋室,唯吾德馨”的观念,除了内在的修养以外,其余外在的东西在我看来总是过眼烟云,所以从来没去重视过。现在情形不同了,我要按照我爱人的观念来稍适改变自己,一来适应新的需要,二来让我的爱人赏心悦目,自己也觉得从里到外透着那么股精神头儿。虽然我对于时尚没有敏锐的嗅觉,也不太愿意盲目从众地放弃自我,追逐潮流。但对于霆所做的一切,我倒是很感兴趣,乐于尝试。毕竟一种生活方式太久了,总该增添一点姿彩,调剂一下情趣和口味,让自己保持青春最重要的元素——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