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归海
卷一 第一章 梦回军营
北方的冬天,雪,总在我生日的这一天如约而至。
靠坐在阳台上,暖气的温度驱不散渗进心底的寒意。落地窗囊括了苍茫辽远的天地,雪,浓浓的,密密的,
静静的飘落,从容而凄美。
十一年了……十一年来,这场雪无一例外地出现在今天,以它独有的坚持来清晰我的记忆——
“回吧,这有风!”一只手攀上我的肩膀,传达着阵阵暖意。转头仰望着身后高大的天佑,不知何时我已满脸泪水。
天佑为我轻轻拭泪,他知道我为什么难过。这个比我大十岁的男人是个真正的好人,也是个真正的男人!
“哭够了……咱回吧!”天佑横抱起我。相伴六年,我已韶华渐逝,可他依然象对孩子一样的宠我,惯我,疼我。
如果,不是多年前的那次“爱与殇”,我想我的心是丰满、充实而甜美的。可是,那场爱太真太纯,那次殇
太苦太痛,以至于天佑用六年山一样的爱也无法根除留在我心底的痕迹,就象这场漫天大雪,总在特定的时刻
不经意的到来……
九六年,也是这样的隆冬。我带着对学业的不满,怀揣另一份梦想,踏上了通往军营的列车。这一年,我刚满十六周岁。
冰天雪地,由于路程太远,家人没能到县城车站送我。因为不懂离别,车窗外那些挥泪的脸,我感受得并不是很清晰……
当车徐徐开动,不知是谁先哭出了声儿,接着,低低的吮泣充斥了整个车厢,而我并不觉得十分难过。坐在同我一样穿着绿军装,戴着大红花和大棉军帽的陌生人群中,我的心里只有茫然。
悲伤没能持续多久,很快就被热血沸腾的歌声所替代。年轻的心,年轻的梦想,年轻的泪水不会白流……大家开始互换食品,高举着奢侈的灌装啤酒干杯着未来。
在车上我认识了高强,我们曾在同一所中学读书。因为我提前一年上学,中间又跳了一级,尽管高强比我大几岁,却只比我高一届——
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将去向何方,目的地作为军事秘密,被那些征兵干部们守口如瓶。
中间转了两次车,而每次转车都有已经认识的人离开,填充进许多陌生的新脸孔。不仅我们这节车厢,其他车厢也是如此。
到终点站的时间是半夜,场面一度有些混乱。经历了两天一夜①的辗转、颠簸,当疲累的我们从睡梦中惊醒,被告知下车的时候,很多人慌了手脚,一趟趟四处乱窜找寻自己的东西。等我意识到处境,本应该属于我的背包②已经不在它应该存在的位置,我只好背上空荡荡行李架上仅有的一个背包下车。
来车站接兵的,并不止我们一个部队。经过中转调配,同一辆火车抵达的兵源被分配到不同的军营。我们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在哪里延续,只能跟随命运的脚步一点点挪进。
空旷的车站广场上,中气十足的呵斥声及口令声一时间此起彼落,将我们带进另一个世界。初识钢铁阵仗,我们一个个犹如被圈进牧场的野马,有一点点害怕,有一点点惊奇,茫然无措中又有那么一点点兴奋。然后我们这二百多人被一辆辆遮篷解放卡车拉出市区,驶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军旅开始的记忆,本应是每个人值得珍藏的财富,这段过程是命运与人生的交点,弥足珍贵!然而对于我来说,这并不深刻,它们仅仅是些残存在脑海中几个无法串联的片段,模糊且不真实!
依稀记得那天下车后,曾被老兵带着去饭堂吃了顿已经泡得臃肿且一截一截的面条,可是在后来的求证中这个我认为的事实被所有同来的战友否定,以至于直到现在我仍然觉得仿佛是在梦里走进的军营,除了高强以外,我没能记住任何一个人的名字以及他们的长相。
我确信高强跟我分在了同一个部队,在车站时,我听到教官点了他的名字。巧合的是,我和他不仅分在同一个部队,而且分在同一个新兵连,同一个新兵排,我在二班,他在一班,只有一墙之隔。
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三个吉林籍新兵早一天住进了新兵二班。等我们各自找好床位,班长组织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三个吉林兵年龄稍大一些,而我们新来的五个辽宁兵相对较小,实际年龄③以我为最。
那夜躺在床上,真实的感觉自己是在梦里——激动、兴奋、胆怯……那时,不知道军人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发生什么。懵懂!完全的懵懂还有茫然。
第二天上午,最后一批北京籍新兵抵达,我们班分到两个名额。这样,十人编制的新兵班(不包括班长)就算齐了。赵凯就是这两人中的一个。另一个叫李鸿忠,个子是我们班最矮的,说话有点结巴。
北京人说话本来就特逗,当李鸿忠软着舌头吭哧瘪肚地说完那段翻来覆去的自我介绍后,不知是谁“扑哧”一声笑出来,所有人再也憋不住了,哄堂大笑。赵凯是笑得最响最亮的一个。弄得隔壁的一班长和三班长同时敲门来看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我们都叫他“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