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我亦没有多说几句话,来到院子里挨个加固那些快倒掉的黄瓜架子,我无事可做,则在一旁帮忙。直到午饭时分,周蕙芳端上满满一桌菜,她们母女轮流将大块大块的荤菜往我碗里夹,逼得我拿起碗左右躲闪。
当我们吃过午饭,便一起来到田里劳动,我割起稻来,比周蕙芳快得多,而且割过的稻桩极为整齐,全部一般高,这得归功于在乡下时,小堂哥对我魔鬼般的训练,他总是和我比赛,我割外圈,他割内圈,一圈下来,他竟比我少割一半。我的速度大出周蕙芳的意料,她在我身后使劲追赶,然而我们的距离还是越拉越大。
“你慢点,别逞能割着手啊!”
我没有听从她的劝告,以更快的速度几近疯狂地割稻,我心里沉重得厉害,三天的颠沛流离,寝食难安,逼得我想对自己的灵魂忏悔,而我不能后悔,也不会后悔,这是我的选择,就要为这个选择坚持到底。我唯有以这种发挥极限体力的方式,才能彻底放开心里的负担,也许正如父亲所骂的,我是畜牲!
傍晚六点多,我们便大功告成,我的腰酸到僵硬,直立不起来,但我还在亢奋状态,很自豪地望着周蕙芳说:“还有田吗?就着天黑凉快,一起割掉吧。”
“就这一块了,全割完了。”她笑着说,然后拉着她母亲的手臂与她耳语一番,她们都笑了起来。
于是我们仨一起回家,先来到河边洗掉腿上的泥巴,周蕙芳支开她母亲道:“妈,你先回去杀只鸭子嘛,刘斌你爱吃吗?”
“别别别,我最爱吃小白菜。”
“你就喜欢见外,又不是专为你杀的,双抢累,要补一补嘛,我家有五十多只鸭子呢。”周蕙芳侧着头笑道。
周母很理解女儿的心思,连声答应着“好好好”,便笑呵呵地先行回家了。
河边只剩下了我们,周蕙芳用脚尖抠动着水底的细沙,似乎没有准备回家的意思,于是我陪她一起用脚玩起沙来。
“你怎么会割稻啊,我还以为你是吹牛的呢。”她轻声问我。
“我怎么就不会割了,我小时候一直都是在农村里长大的,每年暑假我都回乡下做事呢。”
“真的啊,你怎么从来都没有讲过呢?”
“那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有一件事,我也不明白,不知道该不该问你。”
“你问啊。”
“其实,二十三号查分,我就已经知道你的成绩了,我猜你不是失误,即使是失误也不可能失掉这么多分,有些离谱,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想念大学吗?”
我一惊,着实佩服她的敏锐的第六感,她怎么连这都猜得出来?
“考试时候慌场,答题卡填错位了。”
“骗人,我才不信,你肯定是故意的,为什么?”
“不为什么,为了证明自己还是活的,证明自己还有自己的思想,不是他们用催化剂催生出来的学习工具。”
“唉,你呀!”周蕙芳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这些天,你的日子一定不好过,有什么打算没有?”
“复读呗,体验一下复读的生活。”
“是不是和张子凯一起复读?”
我再次震惊不已,她是否早已查觉出我和子凯的一些事端来?依她的性格,即使她真的知道,也不会说出口的,这让人很难琢磨透她到底了解多少我和子凯的事。
“不知道,我还不知道要上哪儿复读呢,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父亲把我撵出家门了。”
“你总是这么倔强,这次玩笑玩得也太大了,蝉翼为重,千钧为轻,你呀!这是你一生的前途啊。”
我只顾低头踢打着河水,她不再奚落我了,贤惠的女孩子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缄默不语。
我帮周蕙芳共做了八天的农活,直到最后一颗秧苗插进了田里,这八日都是她亲自下厨,变戏法似的每天更换着不同的菜肴,定是费了不少心思,她还找来她哥哥的衣服给我洗换,用生理盐水瓶装满冰凉的井水给我冰竹席,让我感觉如同在家里般安闲自得,我甚至有些怀疑长此下去,自己会不会被她改造成一个异性恋,一个仅喜欢她一个人的异性恋者。每次想到这里,我都会轻轻给自己一巴掌,我已经有了子凯,我不会再对任何人有所企图,不管男女,我爱子凯,就要忠于他。
子凯,此时此刻你在哪里?
八月五号上午,我和周蕙芳告别,高三班这个时候差不多开学了,我得去复读。当她送我走出院门口,却碰到了班主任李忠瑞,他从小车里探出头来兴高采烈地喊着:
“周蕙芳,通知来了,祝贺你啊!”说罢从车窗塞出一封特快专递。
“啊?这么快啊。”周蕙芳站着迟迟不敢接,忽然转身向院子里跑去,一改往日淑女形象,大喊大叫着,“妈妈!妈妈!通知书来了!”
“刘斌,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妈妈找了你多少天了!急成什么样子,让你赶紧回家,你这孩子怎么就喜欢乱跑啊。”
结局太过残忍,只要一起熬过高考,你们真的可以自由自在,天意弄人,希望刘斌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