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歇息一下,肩膀痛死了。”
子凯放下锄头,坐到我的身边,轻轻地给我揉着红肿的肩膀,我侧着头,靠着他的胸膛,和他一起凝望着远方,谁都无语,静静地等待着云霭拉下夜的帷幕。这时的彤云,已被夕阳镶上了一道道金边,闪闪发亮。我听见轻风细碎的呼吸声,像是不愿惊醒路边熟睡了整个夏天的蒲公英,但它不小心打了个喷嚏,惊起了无数的小伞,它们充满着好奇,轻柔地飞到我们脚边,子凯伸出臂,让一颗顽皮的小伞落在他的指缝里。西天的彩云开始在远处的山顶慢慢褪却,山与山的交界处渐渐浑然成一体,如一道深色的屏障,隔开了夕阳的温床。散落在更高处的片片红絮也悄悄地溶解,慢慢地变黑,轻轻地隐去,终于在几只飞鸟的翅膀轻掠过后,无影无踪。晚风终于挟卷着黑暗的夜色扑面而来,唯有头顶的朔月却越来越明亮了,像发着荧光的一团羽毛,被冻在天上,这天神的信号灯招来了无数夜的精灵,蝙蝠开始有秩有序地捕捉蚊虫,蟋蟀走出洞来放声地斗歌,萤火虫打着灯笼从南瓜叶子底下飘飞, 村子里的犬吠声也开始抑扬顿挫地沸腾起来。
“等明年布谷鸟叫了,我们就回来割麦子。”子凯拥抱着我说。
“好。”
“以后等我们工作得差不多了,我想和你住在乡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世无争,安分守己。每天我们一起干活,耕田、种菜、劈柴,晚上一起纳晾,看月亮,直到我们都老得不能动了,我们一起去另一个世界。”
“好。”我吻住他的双唇,忘记了全世界。
三天的假期结束了,子凯说这三天是他有生以来过得最有意义的三天,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劳动人民,什么叫生活。他被晒得黝黑黝黑,一回到学校,肩膀上就开始褪皮,他觉得非常有成就感,扒开T恤给大伙儿看,让他们猜他这三天干什么去了,没想到众口一词,“去了非洲当性奴”,结果教室后面就传来不同音色不同分贝的惨叫声。
十月四日清晨,学校又贴出了月考红榜,如我所料,这次我的名字依旧排第一,比第二名徐妍高了五十多分,周蕙芳名例第三,仅比徐妍低两分。我想这次月考中,班主任对我写的作文应该还是满意的,不然他又会让我语文不及格,那就没这么高分了。张子凯的大名出现在红榜的排后位置,也就是说,他已经不是全校倒数五十名的学生了,这是一大进步,却又令我心焦惶惶,因为他的总分才三百八十分,他的英语、数学和化学简直就是初中没毕业的水平,加上厌学情绪,明年他考大学,天方夜谭。我想应该想想办法,或者抽个空,找子凯好好谈谈这事了。
第五章 麦子 下
这天晚上,骤然降温了,天空中不痛不痒地掉着几滴雨水。我来到班主任的家里,就前次和他提到的同桌自由结合、自由变迁位置问题和他好好谈了一下,他当然是有所顾虑的,觉得如果两个成绩差的同学臭味相投,坐在一起反而是坏事,愈发会让他们猖獗起来。他忧心的种种,正是我所期望的,于是我向他提议,以每次月考为准,前三十二名的只能和后三十三名的同学同桌,帮助他们学习,改掉不遵守纪律的恶习,从而整体提高我们班同学的成绩;我还向他分析了现在班上同学座位的分布极不合理,成绩好的同学全部聚在前面,成绩差的基本都在后面,这导致了严重的两极分化,前面的同学根本不到后面去,后面的同学出门也根本就不走前面。在我三寸不烂之舌的软磨硬泡之下,他终于答应次日下午的班会课上试行此举,以待日后观察,兴则施,衰则弃。
走出学校的大门,原本湿不了头发的零星小雨却开始淅淅沥沥起来,我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迈着矫健的步伐向我奔来,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那是我亲爱的哥哥。
“雨下大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啊,你看宿舍那边都熄灯了。”子凯用伞将我罩住,搂着我的肩膀说。
“班主任废话多呗,哥,我们走走吧,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啥事啊?”
“学习的事呗,这次月考你挺有进步的,不过进步还是慢了些,你觉得呢?”
“还慢啊?你看我物理都考了九十一分了,李飞都没及格呢。”子凯不服气地说。
“李飞其它科都是一百多呢,咋不和人家比呢?”
“他底子厚。”
“哥哥,我们现在不争论这个好吗?你知道我明年的目标是中大,我要是考走了,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
“我想过了,我们可以写信啊,一天写一封,反正邮票才八毛钱,或者你呼我CALL机啊,我给你电话不就行了?我妈答应明年暑假给我买个手机,到时候你就打我手机呗。”
我无言以对,他那缺少创造性思维的脑袋瓜只能想到这一步了,于是我我慢慢引导他道:“我见不着你,会坐立不安的。”
结局太过残忍,只要一起熬过高考,你们真的可以自由自在,天意弄人,希望刘斌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