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班主任带我去班上,我跟在他的身后紧张地嚼着“绿箭”,一只手抓着书包带,单肩背着那塞满《读者》、《科幻世界》之类的课外书的书包,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捏紧了拳头;班主任则趾高气扬地在前面开路,他的相貌和我想象中的白发老者相差万里,他同我一般高,双手靠在背后,仰着头,我觉得他差了一副眼镜,不然看起来就更具涵养。可是他每走一步便用脚尖踮一下,这样他的头就一高一矮地波动起来,或许他如我一样,总想长高一点罢,但他已过而立之年,不应该相信此类神话的,如同父亲夸奖我是个神话一般。
“今天呢——我们班——加入了一位,新成员,刘斌同学,四中转来的尖子生……大家要好好相处,多和刘斌探讨学习经验。”他双手叉在讲桌的两边,眼睛直直地望着后面的黑板,如摇头电风扇一样缓慢且重复地扭着他的脖子,给我来了这一段开场白,接着他示意我来讲两句。
我一急,不小心把嘴中的“绿箭”吞到肚子里,于是我干咳两声,想把它吐出来,却无济于事。同学们哄笑开来,我尴尬地抓了抓头,龇开嘴巴朝大家笑一笑,咬了咬嘴唇,半天蹦不出一句话。
“嗯!”我清了清嗓子,侧着脸,用力地挤了挤眼皮自报家门道:“我……我叫刘斌,属鸡,家住东区跃进路,学习很马虎,喜欢踢足球,不过老是当替补后卫。嗯……初来乍到,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帮助。”我看了看大家,只觉得头痒,忍不住抓了起来。
“不客气不客气。”坐在最后排的一个家伙笑道。大约他想起哄,这一招果然灵验,大伙随声吠影,又全部哄笑了起来,他得意万分。
或许是因为父亲曾向班主任交待过给我安排个好座位的缘故吧,我被安插在第三排,前后左右全是女生,我心想这班主任思想是不是过于前卫了,班上靠前的位置全部是男女混合坐一起,他就不怕摩擦久了会升温?我有些无所适从,连痒痒都不敢挠,不过从她们身上传来的清香味确有降温的奇效。
“你叫什么?”下课时我问左边的长辫女孩。
“周蕙芳,你呢?”她说完马上低头笑了,“你叫刘斌。”
“那你呢?”我又问右边的女孩。
“代芸。”她斜着眼睛瞄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齐耳的短发遮住了脸颊,继续用她的机器猫一样的笔写着字。
“是戴帽子的‘戴’,还是代理的‘代’?”
“是林黛玉的黛,不要下面的‘黑’字。”
“噢,那就是代理的‘代’了,我刚来这儿,以后还请你们多多指教,嗯……”我故作谦虚道。
代芸低下头去轻笑一声:“有不懂的尽管问。”
周蕙芳则大方地说:“别客气嘛,互相学习。”
“大班长脸红了!”发话的是后面的女生。我扭头一看,见着了一个“非洲姑娘”,脸上大约又不适时宜地擦了些粉饼吧,所以她的脸看上去白里透黑,黑里透粉。
“请赐芳名?”我很礼貌且温文尔雅地问她。
“潘婷!宝洁公司的潘婷洗发水的名字就是照我的名字抄的,是不是很好听?”她努力地将眼睛睁得大了一些,抿起了嘴巴,尽力扮好一个淑女的形象。
“的确很好听。”我附和着。
“你叫刘斌,对吧?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吗?我还有一个哥哥呢,和你长得很像。”她继续以淑女的姿态问我。
“还有一个妹妹,叫安春,随我妈妈姓。”我一五一十地告诉她,难为她如此关心。
“你爸爸是干什么的?”她又兴致勃勃地追问。
“我爸在市第二工程队做设计。”我不得不也兴致昂然地答着。
“那你妈呢?”
“等一下再和你说好吗?我先出去方便一下。”我忙找个借口,急匆匆地钻出了教室,潘婷大约有问我不完的话,我实在不愿多说什么,仿佛我妈妈是“超生游击队”的,而我是超标出生的,现在被逮着了,就要刨根究源似的,加上教室里闷热不堪,我想出去透透气。
校的设施除了学生宿舍外都不逊于四中,只是地理位置偏市里太远,近四十公里。一排排旺盛的梧桐叶子厚厚地盖住了我们的二楼,几乎扎不进一针阳光,树上不知名的虫子“嘶笛——喻”地鸣叫个不停。几个男生在走廊里脱光了上衣,狠狠摇着折扇。莫大的校园里只有高三的学生,除了报怨几声天太热外,他们似乎没有了别的话题,最有激情的事莫过于几个一伙,无聊地对着某个漂亮女生的倩影挑逗般地笑。这也怪不得他们,我是不能强求他们如我一样对着如大青砖般的《物理题典》强颜欢笑的。看女生,已经是很热闹的事情了。
我撂起T恤衫,狠狠地擦了一把脸,又把它当作了扇子,上下摇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茂密的梧桐,尽管太阳能把人头发都晒卷起来,但我还是喜欢仰头就能看见宽广的蓝天。
结局太过残忍,只要一起熬过高考,你们真的可以自由自在,天意弄人,希望刘斌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