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母亲给父亲备一罐三七排骨汤,他于昨日上午已经重新接上了腿骨,母亲望他早日恢复过来,这个家需要他来支撑。我跟随母亲一起来到医院,想好好跟他认错,不管他怎么骂我、打我,我绝不顶嘴。
父亲的病房里只有他一人,他的腿上裹着石膏绷带,被一条纱布高高吊起。见我进来,他的脸色立刻阴了下去,将手中的杂志往床边一摞。
“儿子来看你了。”母亲打开罐子,舀出几勺排骨到碗里,轻轻地递向父亲。
父亲并没有接,而是指着我的鼻子,差点从床上站起来,吼道:“知道回来啦?你还有脸回来啊!滚!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儿子!你滚!”
“爸,我给你磕个头我就滚,谢谢你养了我十九年。”说罢我往床边一跪,“你和妈多保重。”
“起来,儿子!说什么不争气的话呢!都要上大学了,还滚哪?”母亲挡在我面前,拉我起来道,“大学里那么远,你就是想家了,还半天回不来呢。”
“我不念了,我自己挣钱能养活自己。”
“好啊!我也把你也养了十九年,没有义务再给你钱,学费你自己弄,我没有钱给你念书!”父亲抓起桌上的苹果,砸在对面的墙上,雪白的墙面上便开了花。
“爸,我不怪你,我是咎由自取。”我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学费你也不用你给我,我本来就不想念,我还是走吧,我能养活自己,你和妈多保重,我不要你的钱,我要你等着,我不念这个大学保证也比别人活得强。”
“你骂够了没有啊?儿子刚回来,你是诚心要把他骂走啊!楼下的那个孩子都念了四年高三了,今年才考取,一家子都欢喜得不得了,你儿子考个这样的大学已经不错了,比人家的都好多了,你对儿子怎么就这么苛刻!又不是捡来的,你亲生的儿子啊!”母亲转过身,大声训斥父亲,我从来没有见过母亲敢对父亲如此这般说话。
“就是你这个做娘的从小惯出来的毛病!生怕他吃一点点苦,这下好吧!平时考试都好得很,一到大考就慌场,这不是惯出来的毛病是什么!”父亲也怒了,声音大得把几位医生都吼了进来,争相劝慰他。
“他是这样的命,一到大考就不行,这怪不了他。你一有什么事就往我身上推,也不想想自己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儿子怕你怕得吃饭都不敢上桌,别人家的老子有这么对孩子的吗?”
“妈,别说了,我不念就是了,我回去就把通知书撕了。”
“安婉平,你瞧瞧你瞧瞧,我说得不假吧!被你惯得就是这么个东西!”
我转身欲离开病房,母亲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两行泪水滑落到下巴:“儿子,别听你爸的,他要是再赶你走,妈就一头撞死在墙上。”
“你就惯吧,惯成了精!养子不教如养驴!”
此后母亲便像看犯人似的看紧我,生怕我长出翅膀又飞走了,我终日在家无所事事,拿白纸盖在子凯的像片上,画他的头像,只怪我没有绘画的艺术细胞,笔下的东西,没有一张不比例失调。
在妹妹上学后,离大学开学的日子也临近了,父亲本还要在医院休养一个星期,却提早出院了,他驻着拐杖被母亲搀扶回家,我见状躲进房间里,避而不见。我并不怕他打骂我,而是不愿他动怒后又伤了刚刚恢复的元气。晚上我听见他们客厅里商量着我学费及开学的相关事宜,父亲让母亲送我去云南,我贴近门边偷听他们的谈话。
“你现在倒操起心来了?那一去一回不要个六、七天啊,你一个在家怎么行?”母亲说道。
“我倒不要紧,这几千里路也实在太远了,他一个人去怎么行?”
“儿子比你能耐,我生的儿子我清楚,放心。”
我躺回床上,一夜辗转难眠,内疚,深深的内疚,吞噬着我的灵魂,我忽然极度渴望父亲能狠狠地打我一顿,哪怕将我活活打死,我也心甘情愿。第二天下午,我上街用自己打工挣的钱买了一大盒“洋参丸”和两瓶“剑南春”,我想在去学校之前,偷偷留给父亲,当我用绿卡在提款机上取钱时,发现卡里多了一万多块钱,这无疑是他们给我准备的学费,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我走的那天,将给父亲的礼物藏进框子里,准备到校后打电话再告诉他。母亲煮了十个茶叶蛋,煨了一锅鸡,用饭盒装好,交待我在火车上不要乱买东西吃。两天的车程,她给我备了十几公斤的食物,塞满了两个大包。我想独自出发,她却坚持要送我去火车站,刚出门,才感觉到一直闷热的天气忽然变得阴爽,还刮起了阵阵凉风,怕是要下雨,母亲赶紧进屋找来秋装,把我裹得严严实实。
回头看了一眼家门和门上自己亲手写的春联,我忽然觉得鼻酸,莫名的伤感一阵一阵地撞在心头,前两次离家出走,都是踌躇满志,一身豪情,为何这次是去念书,却还如此恋恋不舍?娇小的妹妹特意请假一天,来给我送行,她背着我的大包,吃力地弓着身子,手上还拎着一袋食品,默默地走在最前方。母亲则跟在我身后,边走边剥着桔子递给我。
结局太过残忍,只要一起熬过高考,你们真的可以自由自在,天意弄人,希望刘斌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