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忘不了这个冷笑,也一直在困惑。因为当时的情况下,他完全可以默然无视,也可以横眉冷对,甚至对我开口辱骂。可是他却笑了,那笑容下面充满着令人不解的神色。
在去年大三的某一天,我偶遇初中时鲁天昊的一个哥们,那哥们同样是我的同班同学,我没忍住,问了鲁天昊的去向。那哥们当时十分诧异,说甘露你一直不是跟鲁天昊很好么,怎么今天反过来跟我打听他的下落?我敷衍过去,而且得到了鲁天昊的宿舍电话。
听那哥们说,鲁天昊的高考发挥不好,但是他一直钟情于华大,因此特意报了同样在云冈市的二线管理学院,以便日后入华大考研。
这件事情我倒是能理解,鲁天昊的父母都是水泥机械厂的职工,而那个烂厂子早已半死不活,当时半年多都没发工资。他家又是两个孩子,生活一向捉襟见肘,所以估计没有太多理由去耽误一年时间复课。况且以我对他的了解,以他的功力即便再复习一年去考华大也是费劲。至于考华大的研究生,也是一样更加有难度。只是他素来心高气傲,过于执着罢了。
已经过了几年时间,其实我心里的气早已消了不少。毕竟是我勾搭人家在先,煤气阀也是自己去拧的。直男,真的是同志心中的痛啊。那时的我,青春懵懂,情窦初开,难以自拔罢了。换了现在,绝不会那般无知。
我起身望了望床上依旧在呼呼大睡的熊子路,想起一句特俗的俗语: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将摆在墙角的包裹抱起,送进卫生间。这里面都是熊子路的衣服,三天前已经给他洗了一部分,这些还没来及。
熊子路这小子自然不会是个懒惰的人,家中的卫生和饭菜都是他在做,偏偏不去洗衣服。照他的说法,第一、高中的时候老给我洗衣服都洗腻了,如今也轮到他得享受享受了;第二、他太容易出汗,反正衣服洗干净之后,穿上没两个小时又是一身汗味,不如不洗。
操,当时我一听这话,顿时一脑门子汗。
罢了罢了,既然家里的活计都是他干的,我老当大爷,心里也是过意不过去。反正今晚没了困意,先去帮他洗衣服吧,全当还债,还高中之时他给我洗了无数件内衣内裤臭袜子的债吧。
打开大包裹的时候,还真是一大股子汗味迎面扑来。洗衣机已经被熊子路修好了,原来只是部分触点不良。当然这都是熊子路说的,我哪里懂这些。咱是中文系高材生,只适合风花雪月轻声吟湿。这般粗手粗脚的粗活,只适合熊子路这种理科生。
操,眼下我这翩翩公子还不是一样做洗衣服这类粗活?哎,一开始我不就说过了么,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差距滴!
我将衣服一股脑塞进洗衣机里,然后抄起碧浪洗衣粉的塑料袋子,看了半天说明,然后洒入约三勺洗衣粉,开始放水。想了想,决定回卧室,把熊子路今天脱下来的衣服也拿过来。那小子内分泌太旺盛,穿了三天,一定也该洗洗。
回到卧室,抄起熊子路扔到床边椅子上的衣服,闻了闻,果然有汗味。再低头一看,椅子上还有他的袜子。我用手指尖捏起他的袜子,没敢闻,直接用卷进衣服里。刚要转身走,忽听熊子路说:“表舅啊”
我侧脸一瞧,他闭着眼睛,根本就没醒,原来是在说梦话。我心里有点美,哼,没白疼这小子,算你有点良心。
熊子路的一只脚露在外面,我无奈的抬起他的脚踝,塞进被子里。这家伙,我给他买的可是200*200的双人被啊,这都不够他折腾的。他的脚丫子肉乎乎的,我给他掖好被角,下意识将手掌举起,闻了闻。操,没洗脚就睡觉!
懒得管了,好在大家各睡各的。我返回卫生间,开始洗衣服。要说全自动洗衣机就是好,衣服塞进去,启动开关,然后等着就行了。
我就无所事事的倚在洗衣机旁等着,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从开学那天遇到熊子路算起,我俩相处了快三个月了。这段时间的生活,就像一条溪流,一开始激昂汹涌,并入大河之后便渐渐平缓。每日波澜不惊,却令人有种踏实平和的感觉。就如夏日午后那抹从树叶间洒落的阳光,泼到正坐在躺椅上的我的脸上,有一种懒洋洋的惬意。
我是北方人,却不喜欢冬季。因为我怕冷,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而对于夏天就不同了,无论再怎么炎热,我都觉得,有一种旺盛的生命力孕育其中。我想熊子路肯定跟我的想法不一样,死胖子夏天里满身汗,他必然喜欢冬日的干爽。
人与人,真是不一样啊。难怪我当时没把他认出来,谁会想到他会长成今天这个粗壮模样。我就不同了,就是玩命吃,我想也不会吃成他那样。或许,他原本就有胖子基因,只不过之前家里太穷,饭菜跟不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