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当即答应下来之后,便告别张老师回了学校。
我和项磊一路无话,心情颇为沉重,感觉自己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却又好像不知道应该从何做起。
公交车上,项磊推推我,伸手指向窗外。公交车在干净宽阔的马路上飞驰,右侧窗外是一条狭长的绿化带,绿化带边上是一堵整洁的墙,墙上写着“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的标语,画着栩栩如生的奥运项目图示。
如果是昨天路过此地,我们一定不知道这道墙的另一面其实连白灰都没有刷,墙角是散落成堆的垃圾。一墙之隔,一边是熙熙攘攘的繁华,一边是安安静静的破败。
今天,我和项磊总算知道了一件事,有一群花儿一样的孩子正在墙那一边破败的风光里,挣扎着他们的童年。
先更新一小段,睡前再更新:
大四的课少得可怜,我和项磊本来商量好交替去那所小学值日,可每当轮到我值日的时候,项磊也会来,一开始他总会说“今天的课不想上”,后来干脆什么也解释了。
我们每次去之前都会准备一些东西,要么是用作奖品的学习工具,要么是水果和零食。后来有一天,项磊带了一罐红漆和一个刷子过来,他说学校还没有正式名字呢,然后站在砖墙门口想了半天,刷上了“育才小学”四个字。
孩子们都喜欢年轻的老师,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是如此。一开始我们出于疼惜一直保持和善,这些小家伙们便撒着欢地闹腾,后来我和项磊商量了一下,上课的时候严肃起来,他们倒也听话了。
项磊印了几张考卷,设了几个常识问题,诸如,写下我们的国名全称、首都名称、国歌歌词,画出大概的国旗样式,国庆节是哪一天,在刚刚过去的奥运会上中国代表团一共拿了多少枚金牌,110米栏的冠军叫什么名字,下一届奥运会要在哪里举行,等等。遗憾的是,没有一个小朋友全部答对。有一个叫小光的小家伙在国歌歌词的题目后留下了一大片空白,项磊问他是不是会唱但不会写,他居然摇摇头说自己不会唱。当项磊让别的小朋友唱出来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啊!这首我会唱的!我会!”
考试分数最高的是一个叫慧佳的小女孩,项磊奖励了她一只文具盒,当别的小朋友用艳羡的目光望过去的时候,项磊告诉他们,每个人都有机会得到奖品,前提是你要去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另一个小女孩童童是唯一一个把国旗画成迎风飘动状的同学,我看见项磊在他的笔记本上记下了一条“水彩、蜡笔、画图册——童童”。
这六个孩子中,有两个沉默寡言的,一个是男孩黄斌,虽然不爱说话,但脾气很坏,动不动就会和同桌小光打起来;另一个是女孩秀秀,所有人都嘲笑她笨,包括总爱傻笑的小武,她永远低着头,乱乱的头发从耳后和前额散落下来,遮挡着她的大眼睛。她好像什么都不会,又好像是什么都不敢会,无论你怎么鼓励她,她都不会给你半点反应,连会了还是没会都不肯说。
从张老师和小同学那里,我们知道,秀秀常年遭受家庭的言语暴力;黄斌上学晚,比其他小朋友大了三四岁;其实小光聪明绝顶,但是极其好动,内心叛逆,不爱学习;童童则是女生里最聪明也最漂亮的一个,像个骄傲的小公主;文静的慧佳热爱学习,她有两个淘气的弟弟,她的父亲不止一次地说过,顶多给她念到初中毕业。
还有小武,当他受到伙伴们欺负,不再傻笑转而哭泣的时候,我和项磊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教他,像自己小时候被父母训斥的那样吗?——“你的手呢?端豆腐呢?”
我们常常在一起讨论应该怎样去教他们,针对6个人琢磨着6套不同的方式,我们实在不想把这件事看得太简单,因为看到他们笑得越无辜,我们的感觉里就会有某种东西越发沉重。
我想项磊一定把这些事告诉了何飞,几天后,何飞也跟来了。
何飞一共来了三次,仅此三次,他就取代我和项磊成了孩子们最欢迎的教员,——也许他更像孩子们眼中的大哥哥,从来不会像我和项磊那样,故作一脸严肃的神情。
何飞每次来,都会把我们的课程表弄乱,因为他总要带着孩子们上体育课。体育课是三个年级一起上的,一帮孩子一起闹腾起来,很是热闹。他们唯一的体育器材是一根跳绳,据说还是报社的记者带来的,何飞第二次来的时候带了一只篮球,于是孩子们第一次上了篮球课,何飞在那堵墙边的空地上教他们运球传球投球,像模像样。
当然不可能上一天的体育课。项磊给三年级的同学上英语课的时候,何飞挤在最后一排小光和黄斌中间,动不动也抢着举手。项磊一直没有理会他,何飞干脆不举手直接喊话:“项老师,我有一个单词不认识!”项磊问哪个单词,只见何飞举起一张纸给项磊看,上面赫然写着“gay”这个词。项磊狠狠瞪了何飞一眼,说:“何飞同学,请你出去!”孩子们大笑,何飞朝项磊做了个鬼脸,斜眼看着项磊走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