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真正认识长海叔,还是五年前的事情。
我外婆随大舅家住在乡下,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平时闲不住又不服老,75岁高龄还坚持下地种菜,没想到雨天在田埂上滑倒,摔坏了腿。一番医治后,老妈勒令她卧床静养。作为外婆从小拉扯大的外甥,我是公务员又有双休日,就认领了特殊任务——每周六下乡去给她老人家送给养,从衣服鞋袜到鸡鸭鱼肉样样都有。老妈仔细准备,一到时辰,就会催我动身。
儿时对于农村的印象,能够记取只有村口宽阔的大河,村后杂乱的谷场,夏天大田里的甘蔗,冬天芦苇丛的野鸭。外婆中年守寡,靠个能抬能挑的好身子撑起了家。我记得我从小是被几个舅舅宠大的,由于生活在城里的缘故,舅舅们特别疼爱我,我也喜欢在寒暑假往外婆家跑,和一帮乡下的小孩子疯玩,每次回到城里就会生病,算是假日综合症。
每次东西送到,卧床的外婆就会在我面前数落我老妈,说准备的东西太多,大手大脚不知节俭,还不忘警告我下周不许再送。我总是不停地点头答应。其实我知道老妈的心思,平日都是几个舅妈轮流伺候,老妈只能用物质来弥补歉意了。
我喜欢到江堤的尽头四处走走。金秋十月,芦苇已经花满枝头。海风从长江口一阵阵袭来,引得芦苇整片地倒伏,然后扬起,错落有致,蔚为壮观。江鸥在空中盘旋俯冲,鹡鸰在滩涂急急奔走,江边浅浅的水坑里,赶不上潮水的鱼虾惊慌的上蹿下跳。我拐下江堤,沿着落潮时形成的弯弯曲曲的水道,越走越深。
我隐约觉得前面有人。
风中摇动的芦苇,密密匝匝挡住我的视线,但是我确实看见一个人影,在我前面几十米远的地方闪现。都五点多了,家家户户冒出了炊烟,滩涂里还会有谁?我慢慢地靠了过去。
我看见了一个背影,一个中年壮汉的背影。
他专心地在水道里插网,结实健壮的身体整个展现在我的前面。背影看上去四十多岁,中等身材,浓密的直发,粗粗的脖颈,浑身古铜色的皮肤,和我那帮从小就翻滚在滩涂里的舅舅们有点不同,显得更健康,更耐看。粗壮的手臂,饱满的肩背,肩膀和背部的肌肉随着手里的动作一隐一现,健壮稍带厚实,圆浑不失轮廓。
他没有穿衣服。我从小看见舅舅们在赶海的时候,是裸着身子下去的,一来这里的女人很少会去海滩,二来江水不断涌起会打湿你的裤头,所以成年男人都会扒掉衣裤裸着身,脖颈上套一条长及膝盖的黑色皮兜,用细细的带子在腰后打个结系住,象征性地挡住腰腹以下的部位。
现在他就穿着这样一件皮兜,整个背脊,都展露在我的面前。我的眼光,如饥似渴的阅读着他近乎完美的背影。从上大学开始,我就明白了自己的同性倾向。我一直努力改变,甚至惩罚,甚至鞭挞,终究于事无补。我知道,这种情结将深深羁绊我一生,即使我誓言将它打入囚笼,也只是暂时压制,终究还会激越地喷薄,无法根除。
我屏住呼吸,怦然心动。夕阳低低地压着芦苇,给他的身影镀上一层金黄的余晖。我甚至看见他右肩上鼓起的一个肉团,也比习惯肩挑的农夫更大更圆。看他快速地整理着鱼椴,随着手臂的举起放下,腋下浓密的黑毛一现一合,就连手臂上几滩干枯的泥浆,都让我倍感亲切,浮想联翩。
网具已经全部插好,他开始将剩余的竹签卷起,似乎要收工回家了。我这才注意到他前面老远的地方,停着一艘小小的乌篷船。船体淡黄色的桐油,和乌黑的蓬梢无声地幻化在落日的宁静中。他举步向着小船淌水而去,越走越远。留在我脑海深处的,是随着他每一次抬腿,整个跳动的健壮而生机勃勃的剪影。
我终于看见了心中一直幻想着的图画。
回到外婆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在镇上上班的几个亲戚,下班后都来到大舅家,例行探视外婆,在屋里唠叨着家常。外婆一一展示着我送来的东西,并坚持分给各家一些。表姐们已经在炉前灶后忙开了。
我拿条凳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坐着喝茶。
我静静地回味着刚才的一幕。从小我就喜欢舅舅们强健的体魄,喜欢被他们高高举起,象荡秋千一样扔来扔去;我喜欢整个坐上他们的肩膀,用双腿紧紧夹住他们的脑袋,随着他们走镇串乡去看露天电影;我还喜欢他们用长满胡茬的脸颊蹭我,让我感染雄性的力量。虽然我已经是个俊朗青年,但是内心深处的同性渴望总是或隐或现地噬咬着我,使我郁郁寡欢。我也一直在无助地追寻目标,随即又千百次的止住脚步,因为社会就是世俗的围城,我没有一丝勇气去发出挑战。
这时,一个人突然走了进来。